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尤利西斯》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詹姆斯 • 乔伊斯(爱尔兰) | 发布时间: 1077天前 | 49490 次浏览 | 分享到:


键盘乖乖地变得高昂了,诉说着,踌躇着,表白着,迷惘着。


考利神父朝舞台上首大踏步走去。


“喂,西蒙,我为你伴奏,”他说,“起来吧。”


那辆轻快双轮马车从格雷厄姆·莱蒙店里的菠萝味硬糖果和埃尔韦里的象记商店旁边,辚辚地驰过去。


布卢姆和古尔丁严然像王侯一般坐下来,牛排、腰子、肝、土豆泥,吃那顿适宜给王侯吃的饭。他们像进餐中的王侯似的举杯而饮鲍尔威士忌和苹果酒。


里奇说,这是迄今为男高音写的最优美的曲调:《梦游女》[126] 。一天晚上,他曾听见乔·马斯[127] 演唱过。啊,麦古金[128] 真了不起!对。有他独特的方式。少年唱诗班的味道。那少年名叫马斯。弥撒[129] 少年。可以说他是抒情性的男高音。听了之后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


布卢姆消灭了肝之后,就边吃剩下的牛排,边满怀同情地看着对面那张绷起来的脸上泛出的紧张神色。他背疼。布赖特氏病患者那种明亮的目光[130] 。节目单上下一个项目。付钱给吹笛手。[131]药片,像是用面包渣做成的玩艺儿,一吉尼一匣。拖欠一阵再说。也来唱唱:在死者当中[132] 。腰子饼。好花儿给。[133] 赚不了多少钱。东西倒是值。鲍尔威士忌,喝起酒来挺挑剔:什么玻璃杯有碴儿啦,要换一杯瓦尔特里[134] 水啦。为了省几个钱,就从柜台上捞几盒火柴。然后又去挥霍一金镑。等到该付钱的时候,却又一文也拿不出来了。喝醉了就连马车钱也赖着不给。好古怪的家伙。


里奇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忘不掉的。在古老的皇家剧场的顶层楼座,还带着小皮克[ 135] 。刚一奏起第一个音符。


里奇把到嘴边儿的话咽回去了。


眼下撒开弥天大谎来了。不论说什么都狂热地夸张。还相信自己的瞎话。真的深信不疑。天字第一号撒谎家。可他缺的是一份好记性。[136]


“那是什么曲子呀?”利奥波德·布卢姆问。


“‘现在一切都失去啦’[137] 。”


里奇噘起嘴来。可爱的狺女[138] 喃喃地唱着音调低沉的序曲:一切。一只画眉。一只画眉鸟。他的呼吸像鸟鸣那样甜美,他引为自豪的一口好牙之间,以长笛般的声音唱出哀愁苦恼。失去了。嗓音圆润。这当儿两个音调融合在一起了。我在山楂谷[139] 听见了画眉的啭鸣。它接过我的基调,将其揉和,变了调。过于新颖的呼声,消失在万有之中。回声。多么婉转悠扬的回音啊![144] 那是怎样形成的呢?现在一切都失去啦。[141]他哀渤地吹着口哨。垮台,降伏,消失。


布卢姆一面把花边桌垫的流苏塞到花瓶底下,一面竖起他那豹子[142]耳朵。秩序。是啊,我记得。可人的曲子。在梦游中她来到他跟前。一位沐浴在月光中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勇敢。不了解他们所面临的险境。然而还是把她留住吧。呼唤她的名字。摸摸水。[143] 轻快双轮马车辚辚。太迟啦[144] 她巴望着去。正因为如此。女人。拦截海水倒还容易一些。是的,一切都失去啦。


“一支优美的曲子,”布卢姆,忘乎所以的利奥波德说,“我对它很熟悉。”


里奇·古尔丁平生从来不曾……


他对这一点也一清二楚。或许已有所觉察。依然念念不忘地提他的女儿。[145] 迪达勒斯曾说:“只有聪明的女儿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146]我呢?


布卢姆隔着他那只肝儿已经吃光了的盘子,斜眼望去。失去了一切的人的面庞。这位里奇一度也曾沉缅于狂欢作乐。他玩的那些把戏而今都已过时了。什么扇耳朵啦,透过餐巾套环[147] 往外窥伺啦。现在他派儿子送出去几封告帮信。斗鸡眼的沃尔特[148]说,爹,我照办了,爹。我不想麻烦您,但我原是指望能收到一笔钱。替自己辩解。


又弹起钢琴来了。音色比我上次听到的要好些。大概调了音。


又停止了。


多拉德和考利还在催促那个迟迟疑疑的歌手唱起来。


“来吧,西蒙。”


“来,西蒙。”


“女士们,先生们,承蒙各位不弃,我深深表示感谢。”


“来,西蒙。”


“我不称钱,然而您们要是肯听的话,我就为大家唱一支沉痛的心灵之曲[149] 。”


在帘子的遮荫下,钟形三明治容器旁边,莉迪亚胸前插了朵玫瑰。一位褐发淑女的娴雅派头,忽隐忽现;而金发挽成高髻、沉浸在冰凉而银光闪闪的一片淡绿蓝色[150]中的米娜,在两位举着大酒杯的顾客面前也是这样。


前奏旋律结束了。拖得长长的、仿佛有所期待的和弦消失了。


当我初见那绰约身姿时[151]


里奇回过头去。


“西·迪达勒斯的声音,”他说。


他们脑子里充满了兴奋欣喜,涨红了双颊,边听边感受到一股恋慕之情流过肌肤、四肢、心脏、灵魂和脊背。布卢姆朝耳背头秃的帕特打了个手势,叫他把酒吧间的门半开着。酒吧间的门。就是这样。这样就行了。茶房帕特在那儿听候吩咐,因为站在门口听不清楚。


我的悲哀似乎将消失。


一个低沉的声音穿过静寂的空气传了过来。那不是雨,也不是沙沙作响的树叶;既不像是弦音或芦苇声,又不像那叫什么来着——杜西玛琴[152] ;用歌词触碰他们静静的耳朵,在他们各自宁静的心中,勾起往日生活的记忆,好哇,值得一听。他们刚刚一听,两个人的悲哀就好像分别消失了。当他们——里奇和波尔迪——初见美的女神而感到茫然时,他们从丝毫也不曾想到的人儿嘴里,第一次听到温柔眷恋、情意脉脉、无限缠绵的话语。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