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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路遥文集》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路遥 | 发布时间: 1018天前 | 46604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就是饿得吃牛粪也不吃你的东西!这多年,你把精能耍尽了!这如今把你的女儿也翻搅出去了!”平时笨嘴笨舌的大牛,此刻满脸喷红,眼睛里闪着怕人的凶光,一副随时准备和人厮打的样子。


高明楼直到现在还是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人现在很恨他。


火气不时从书记的胸腔里升上来,但又压了下去。他想:


打架打不过这二愣小子,讲道理又没多少道理可讲,而且还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为什么要瞅住今晚跟他过不去。


真是过喜事遇见了丧门星!


明楼想不出好主意,只好再用软办法平息这场他摸不着头脑的纠纷。


他很和善地笑了笑说:“好我的牛娃哩!我什么地方亏待了你?抛开咱是个领导人不说,就是看在你殆去的父亲脸上,我也要帮扶照料你哩。唉,我和你爸曾一同给咱村的地主刘国璋扛过长要,又一起闹土改,打恶霸,我俩亲得就像亲兄弟一样!现在这政策不让讲级成分了,可我总还亲咱爱咱的贫下中农!”他边讲演边看着眼前这叭一的听众有什么反应。


大牛嘴唇颤抖了一阵,恶狠狠地说:“屁!亲?爱?


……”说完,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大牛又捡起一块石头,往汽车上砸去。“嘭”地一声,几块碎玻璃飞溅出来,没有碰着高明楼,却把大牛的光头划了道口了。


“你小子无法无天了!”高明楼一边嚷着,一边退到了自家的院门洞前。


就在这时,兰兰出现在他们面前。


兰兰苍白的脸上带着难言的悲哀,就像刚刚吞服一剂苦药。她让她爸回家去,说让她单独劝解大牛向句。高明楼看见凶得像头牛一样的大牛,刹时间便乖乖地站在了兰兰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娃娃一般。为了尽快平息这场纠纷,他回家去了。


大牛一直在兰兰面前低倾着头,两只手互相搓来搓去。光头上划破口子处血在流着,他也不擦一下。


兰兰“啊”了一声,转身又跑回家里,拿了一条崭新的白羊肚子毛由奔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扎在大牛的光头伤口处。


然后,她含着眼泪,轻声地说:“好牛大哥哩,你……甭这样了。这样人家会笑话的。我今晚上结婚,你这样闹腾,等于给我脸上唾哩!牛大哥,你自小就一贯帮助我,爱护我,哪怕你以后永远骂我哩,但今晚上脸上你给我带个面子,再帮扶我一次吧……”


眼泪刷刷地从大牛那张憨厚的脸上淌下来了。他嘴里“嗯”了一声,接着便一下子抱住裹着羊肚子考场巾的光头,蹲在地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不久,村里的人们发现,不爱说话的大牛突然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哑巴,一句话也不说了。有人还看见,每到有月亮的夜晚,他就光头上拢一条崭新雪白而又带着血迹的羊肚子毛巾,在村前的公路上或者在公路下边的河湾里,不停步地溜达,转游,有时还见他猛然从地上挖起一块石头来,又“咚”一声砸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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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咏叹调(三题)


小.说。t!xt-天堂

小镇上


吉普车在咸榆公路上奔驰着。车窗外过冬日苍茫的天际,玄黄色的山峦,以及悬崖上垂持看的奶白色的的冰凌……军微微前倾着身子,透过车玻璃扫视着黄土高原广漠的田野,两只眼睛的闪闪发光。因为种种原因,他二十的没回故乡了。走时是兵,现在已是一个现化的炮兵师的政委。这多年,他一直生活在祖国绿莽莽的西南边陲,但梦里却常常是一片黄颜色……现在他又终于看见了这亲受的土地。黄色永远是温暖的色调。他此刻的心暖烘烘的。


故乡,你好,我回来了。我就是那个小时候吊着鼻涕的狗娃——大马河川卧牛沟高老大的五小子……“再有八十里路就到家了……”他对军分区派来送他的小车司机说,两只眼仍然贪婪地扫扫视着窗外的一切、一切……一切似乎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前面出现了一座小镇。其实和一个大的村计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条短陋的街面而已。


他猛一怔。


我为什么一怔?他似乎在问自己。


你一定主记起了什么?


噢,是的。


他让司机把吉普车停在镇子对面的公路边上。他说他要到镇子上走一趟,让小伙子等一下。


他下了车,走过那座小小的、老老的弓表石桥,来到了镇子上。


他先静静地立在街口,望着这地方,似乎在默默地向它致敬。小镇,这是我。二十多年了,你一定不会认出我是谁。


但我并没有忘记你,只不过那一切都属于过去了。


他把军大衣往紧裹了裹,迈着军人矮健的步伐穿过街面,向那个他一眼就认出来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座小学校。


他悄悄地立在校门口,胆怯地向里面瞄了一眼,脸上立刻不由自主地显出一种敬畏的神色,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站在这里一样。


是的,二十几前,你来这里时,还是个孩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背着一卷缀补疤的铺盖,从僻远闭塞的大山里走到公路线上,躲避汽车像躲避怪物一样。当你站在这校门口的时候,就像穿越过撒哈拉大沙漠的一个来自原始部落里的虔诚的穆斯林,站在取路撒冷的对殿前……唉,那时这学校其实是多么简陋!大门哪有这么排场?只不过是一个土豁子罢了。围墙也是土的,上面缀满了不安生的手脚所留下的坑坑洼洼。现在呢?看看,这大门和围墙都是一色青砖砌起,多气派!


你记得在这里整整上过两年学——五年级生六年级。当时父母有病,家里连你一共八个孩子。你是勉强支撑着来这里的。衣服破得遮不住羞丑;一顿只能喝一碗稀糊糊高粱汤;身上常常连一分钱也没有……一阵电铃声。


电铃?不是钟声吗?


他笑了,朝校园里望了望。过去那些破破烂烂的窑洞不见了,眼前是一排排砖瓦盖成的大教室。那棵老槐树还在,只不过更老了。吊在它上面的那口大铁钟不见了。但他依稀还听见那“当!当!”的声音,就像一个老年人用沙哑的嗓门从遥远的过去向他亲切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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