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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悲惨世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维克多·雨果 | 发布时间: 1016天前 | 42430 次浏览 | 分享到:


一天,有个在那窑洞里伺候那位g.代表的少年牧人来到城里找医生,说那老贼已经病到垂危,他得了瘫痪症,过不了夜。这话在城里传开了,许多人说:“谢天谢地。”


主教立即拿起他的拐杖,披上他的外衣(因为,正如我们说过的,他的道袍太旧了,也因为将有晚风),一径走了。


当他走到那无人齿及的地方,太阳正往西沉,几乎到了地平线。他的心怦怦跳动,他知道距那兽穴已经不远。他跨过一条沟,越过一道篱,打开栅门,走进一个荒芜的菜圃,相当大胆地赶上几步,到了那荒地的尽头,一大丛荆棘的后面,他发现了那窝巢。


那是一所极其低陋狭窄而整洁的木屋,前面墙上钉着一列葡萄架。


门前,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一张有小轮子的旧椅子(农民的围椅)里,对着太阳微笑。


在那坐着的老人身旁,立着个少年,就是那牧童。他正递一罐牛奶给那老人。


主教正张望,那老人提高嗓子说:


“谢谢,我不再需要什么了。”


同时,他把笑脸从太阳移向那孩子。


主教往前走。那坐着的老人,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如闻空谷足音,脸上露出极端惊讶的颜色。


“自从我住到这里以来,”他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我的门。先生,您是谁?”


主教回答:


“我叫卞福汝·米里哀。”


“卞福汝·米里哀!我听人说过这名字。老乡们称为卞福汝主教的,难道就是您吗?”


“就是我。”


那老人面露微笑,接着说:


“那么,您是我的主教了?”


“有点儿象。”


“请进,先生。”


那位国民公会代表把手伸给主教,但是主教没有和他握手,只说道:


“我很高兴上了人家的当。看您的样子,您一点也没有病。”


“先生,”那老人回答,“我会好的。”


他停了一会,又说:


“我过不了三个钟头,就要死了。”


随后他又说:


“我稍稍懂一点医道,我知道临终的情形是怎样的。昨天我还只是脚冷;今天,冷到膝头了;现在我觉得冷齐了腰,等到冷到心头,我就停摆了。夕阳无限好,不是吗?我叫人把我推到外面来,为的是要对这一切景物,作最后一次展望。您可以和我谈话,一点也不会累我的。您赶来看一个快死的人,这是好的。这种时刻,能有一两个人在场,确是难得。妄想人人都有,我希望能拖到黎明。但是我知道,我只有不到三个钟头的时间了。到那时,天已经黑了。其实,有什么关系!死是一件简单的事。并不一定要在早晨。就这样吧。我将披星戴月而去。”


老人转向那牧童说:


“你,你去睡吧。你昨晚已经守了一夜。你累了。”


那孩子回到木屋里去了。


老人用眼睛送着他,仿佛对自己说:


“他入睡,我长眠。同是梦中人,正好相依相伴。”


主教似乎会受到感动,其实不然。他不认为这样死去的人可以悟到上帝。让我们彻底谈清楚,因为宽大的胸怀中所含的细微的矛盾也一样是应当指出来的。平时,遇到这种事,如果有人称他为“主教大人”,他认为不值一笑,可是现在没有人称他为“我的主教”,却又觉得有些唐突,并且几乎想反过来称这位老人为“公民”了。他在反感中突然起了一种想对人亲切的心情,那种心情在医生和神甫中是常见的,在他说来却是绝无仅有的。无论如何,这个人,这个国民公会代表,这位人民喉舌,总当过一时的人中怪杰,主教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严峻起来,这在他一生中也许还是第一次。


那位国民公会代表却用一种谦虚诚挚的态度觑着他,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其中含有那种行将物化的人的卑怯神情。


在主教方面,他平素虽然约束自己,不起窥测旁人隐情的心思,因为在他看来,蓄意窥测旁人隐情,即类似对人存心侵犯,可是对这位国民公会代表,却不能不细心研究;这种不是由同情心出发的动机,如果去对待另一个人,他也许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责备。但是一个国民公会代表,在他的思想上多少有些法外人的意味,甚至连慈悲的法律也是不予保护的。g.,这位八十岁的魁梧老叟,态度镇定,躯干几乎挺直,声音宏亮,足以使生理学家惊叹折服。革命时期有过许多那样的人,都和那时代相称。从这个老人身上,我们可以想见那种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人。离死已经那样近了,他还完全保有健康的状态。他那明炯的目光、坚定的语气、两肩强健的动作,都足以使死神望而生畏。伊斯兰教中的接引天使阿兹拉伊尔①也会望而却步,以为走错了门呢。g.的样子好象即将死去,那只是因为他自己愿意那样的缘故罢了。他在临终时却仍能自主,只是两条腿僵了,他只是在那一部分被幽魂扼制住了。两只脚死了,也冷了,头脑却还活着,还保持着生命的全部活力,并且似乎还处在精神焕发的时期。g.在这一严重的时刻,正和东方神话中的那个国王相似,上半是肉身,下半是石体。 


①阿兹拉伊尔(azebral),伊斯兰教四大天使之一,专司死亡事宜,人死时由其取命。


他旁边有块石头。主教便在那上面坐下。他们突然开始对话。


“我祝贺您,”他用谴责的语气说,“您总算没有投票赞成判处国王死刑。”


国民公会代表好象没有注意到“总算”那两个字所含的尖刻意味。他开始回答,脸上的笑容全消灭了:


“不要祝贺得太甚了,先生。我曾投票表决过暴君的末日。”


那种刚强的语气是针对着严肃的口吻而发的。


“您这话怎讲?”


“我的意思是说,人类有一个暴君,那就是蒙昧。我表决了这个暴君的末日。王权就是从那暴君产生的,王权是一种伪造的权力,只有知识才是真正的权力。人类只应受知识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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