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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悲惨世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维克多·雨果 | 发布时间: 1027天前 | 44433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小子说话好不厉害!”巴伯说。


“巴黎的孩子不是湿草做的。”普吕戎说。


“你们要怎么?”伽弗洛什说。


巴纳斯山回答说:


“从这烟囱里爬上去。”


“带着这个寡妇。”巴伯说。


“还得拴上这只乌龟。”普吕戎跟着说。


“在这墙上。”巴伯又说。


“在那窗子的横杠上。”普吕戎补充。


“还有呢?”伽弗洛什问。


“就这些!”海嘴回答说。


那野孩细看了那些绳子、烟囱、墙、窗以后,便用上下嘴唇发出那种无法说清、表示轻蔑的声音,含义是:


“屁大的事!”


“那上面有个人要你去救。”巴纳斯山又说。


“你肯吗?”普吕戎问。


“笨蛋!”那孩子回答说,仿佛感到那句话问得太奇怪,他随即脱下鞋子。


海嘴一把提起伽弗洛什,将他放在板棚顶上,那些蛀伤了的顶板在孩子的体重下面直闪,他又把普吕戎在巴纳斯山离开时重新结好了的绳子递给他。孩子向那烟囱走去,烟囱在接近棚顶的地方有一个大缺口,他一下便钻进去了。他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德纳第望见救星来了,有了生路,便把脑袋伸向墙边,微弱的曙光照着他那浸满了汗水的额头,土灰色的颧骨细长、开豁的鼻子,散乱直竖的灰白头发,伽弗洛什已经认出了他。


“哟!”他说,“原来是我的老子!……呵!没有关系。”


他随即一口咬住那根绳子,使力往上爬。


他到达破屋顶上,象骑马似的跨在危墙的头上,把绳子牢固地拴在窗子头上的横条上。


不大一会儿,德纳第便到了街上。


一踏上街心,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他便不再觉得疲乏麻木,也不再发抖了,他刚挣脱的那种险恶处境,象一溜烟似的全消逝了,他完全恢复了他固有的那种凶残少见的性格,感到自己能站稳,能自主,踏步前进了。这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现在,我们打算去吃谁呢?”


这个透明到可怕的字,不用再解释了,它的含义既是杀,又是谋害,又是抢劫。“吃”的真正意义是“吞下去”。


“大家站拢点,”普吕戎说,“我们用三两句话来谈一下,然后大家立刻分手。卜吕梅街有件买卖,看来还有点搞头,一条冷清的街,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一道古老的朽铁门对着花园,孤孤单单的两个女人。”


“好嘛!何不来一下呢?”德纳第问。


“你的女儿,爱潘妮,已经去看过了。”巴伯回答说。


“她给了马侬一块饼干,”海嘴接着说,“没有搞头。”


“这姑娘并不傻,”德纳第说,“可是应当去瞧瞧。”


“对,对,”普吕戎说,“应当去瞧瞧。”


这时,那几个人好象全没注意伽弗洛什,伽弗洛什坐在一块支撑栅栏的条石上,望着他们谈话,他等了一会,也许是在等他父亲向他转过来吧,随后,他又穿上鞋子,说道:


“事情是不是完了?不再需要我了吧,你们这些人?我要走了。我还得去把我那两个孩子叫起来。”


说完,他便走了。


那五个人,一个跟着一个,也走出了木栅栏。


当伽弗洛什转进芭蕾舞街不见时,巴伯把德纳第拉到一边,问他说:


“你留意那个孩子没有?”


“哪个孩子?”


“爬上墙头,把绳子捎给你的那个孩子。”


“我没有怎么留意。”


“喂,我也不知道,我好象觉得那是你的儿子。”


“管他的!”德纳第说,“不见得吧。”


他便也走开了。


 小_说t-x-t_天/堂




第七卷 黑话 一 源



pigritia①是个可怕的字。


它生出一个世界,lapègre,意思是“盗窃”,和一个地狱,lapégrenne,意思是“饥饿”。


因此,懒惰是母亲。


她有一个儿子,叫盗窃,和一个女儿,叫饥饿。


我们现在在谈什么?谈黑话问题。


黑话是什么?它是民族同时又是土语,它是人民和语言这两个方面的盗窃行为。


三十四年前,这个阴惨故事的叙述者在另一本和本书同一目的的著作中②,谈到过一个说黑话的强盗,在当时曾使舆论哗然。“什么!怎么!黑话!黑话终究是太丑了!这话终究是那些囚犯、苦役牢里的人、监狱里的人、社会上最恶的人说的!”等等,等等,等等。 


①拉丁文,懒惰。


②指《一个死囚的末日》。 


我们从来就没有听懂过这类反对意见。


从那时起,两个伟大的小说家,一个是人心的深刻的观察者,一个是人民的勇敢的朋友,巴尔扎克和欧仁·苏,都象《一个死囚的末日》的作者在一八二八年所作的那样,让一些匪徒们用他们本来的语言来谈话,这也引起了同样的反对。人们一再说道:“这些作家写出了这种令人作呕的俗话,他们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黑话太丑了!黑话使人听了毛骨悚然!”


谁会否认这些呢?肯定不会。


当我们要深入观察一个伤口、一个深渊或一个社会时,从几时起,又有谁说过:“下得太深,下到底里去是种错误呢?”我们倒一向认为深入观察有时是一种勇敢的行为,至少也是一种朴素有益的行动,这和接受并完成任务是同样值得加以注意并寄予同情的。不全部探测,不全部研究,中途停止,为什么要这样呢?条件的限制可使探测工作中止,但探测者却不应该中止工作。


当然,深入到社会结构的底层,在土壤告罄污泥开始的地方去寻找,到那粘糊糊的浊流中去搜寻,抓起来并把那种鄙俗不堪、泥浆滴答的语言,那种脓血模糊、每个字都象秽土中幽暗处那些怪虫异豸身上的一个肮脏环节,活生生地丢在阳光下和众人前,这并不是种吸引人的工作,也并不是种轻而易举的工作。在思想的光辉下正视着公然大说特说着的骇人的大量的黑话,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凄惨的了。它确实象一种见不得太阳刚从污池里捞出来的怪兽。人们仿佛见到一片活生生的长满了刺的怪可怕的荆棘在抽搐、匍匐、跳动,钻向黑处,瞪眼唬人。这个字象只爪子,另一个字象只流血的瞎眼,某句话象个开合着的蟹螯。这一切都是活着的,以某种杂乱而有秩序的事物的那种奇丑的生命力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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