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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红与黑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司汤达 | 发布时间: 1019天前 | 29604 次浏览 | 分享到:


于连刚封好包裹,晚饭的铃声响了;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的想象力还在他刚写的故事里,尽是悲剧性的预感。他看到自己被仆人抓住,捆起来,嘴里塞着东西,被带进地下室。一个仆人看着他,如果贵族家庭的荣誉要求这件事有一个悲惨的结局,使用那种不留痕迹的毒药,很容易了结这一切;那时,可以说他死于疾病,然后把他的尸体抬回他的房间。 


像个悲惨故事的作者一样,于连也被自己编的故事打动了,进入餐厅时竟真地感到了恐惧。他—个个看过那些穿着华丽号衣的仆人。他研究他们的相貌。“被选派执行今晚任务的是哪几个呢?”他想。“在这个家里,总是念念不忘亨利三世的宫廷,也常常提及,若是他们认为受到了冒犯,做起事来要比其他同等地位的人更为果断。”他望着德·拉莫尔小姐,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家里人的打算;她脸色苍白,完全是一副中世纪的模样。他从未发现她的气度如此崇高,她的确美丽、威严。他几乎要爱上她了,“预感到死,脸色苍白,”他对自己说(她的苍白宣布了她的伟大计划)。 


晚饭后,他装作散步,进了花园、但是枉费心机,等了许久也不见德·拉莫尔小姐露面。这个时候跟她谈谈,也许会解除他心上的重负。 


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害怕。由于他决心行动,他就无所顾忌地沉浸在这种感觉里了。“只要我能在行动的时候找到必需的勇气,”他对自己说,“此刻我感觉到什么有何关系?”他去察看地势和梯子的份量。 


“我命中注定要使用这种工具!”他笑着对自己说,“在这里如同在维里埃。多么不同啊!那时候,”他叹了口气,“我不必怀疑我为之冒险的那个人。而且危险也多么地不同啊!” 


“我要是被打死在德·菜纳先生的花园里,我根本不会丢脸。人们很容易把我的死说成是原因不明。在这儿,什么可恶的故事不会编造出来啊,在德·肖纳府,德·凯吕斯府,德·雪斯府,等等,总之在所有的地方。我在后人眼中成了恶魔了。” 


“在两、三年内,”他笑着说,不免自嘲一番。但是这个想法让他泄气。“谁能替我辩白呢?就算富凯把我留下的小册子印出来,不过是又多了一种耻辱罢了。怎么!一个人家收留了我,我得到殷勤的接待,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作为回报,我却刊印小册子,抨击那里发生的事,败坏女人的名誉!阿!万万不行,我们宁愿蒙在鼓里!”






第十六章 凌晨一点钟



他正要给富凯写信,取消原来的决定,十一点的钟声响了。他转动房门的钥匙,弄得哗啦哗啦响,像是已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他蹑手蹑脚地去观察整座房子,尤其是仆人们住的五楼。没有任何异常。德·拉莫尔夫人的一个女仆在举行晚会,男仆们在兴高采烈地喝潘趣酒。“笑成这样的那些人,”于连想,“大概不参加夜里的行动,他们应该更严肃才是。” 


最后,他到花园的一个黑乎乎的角落里站定。“如果他们的计划是瞒着家里的仆人,他们会让负责抓我的人从花园的墙上爬过来。 


“如果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在这件事中稍许冷静些,他应该在我进入她的房间之前就让人把我抓起来,让他想娶的人的名誉少受些损害。” 


他作了一番军事侦察,而且非常精确。“事关我的名誉,”他想;“如果我干出什么蠢事,我自己都认为没有理由对自己说:我没有想到。” 


天气晴朗,没什么主意好打。十一点左右,月亮升起来了,十二点半的时候,已经把府邸朝花园的那面墙照得通亮。 


“她真是疯了,”于连心想;一点的钟声响了,诺贝尔伯爵的窗子还有灯光。于连一辈子还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只看到这次出击的种种危险,没有丝毫的热情。 


他去搬那架巨大的梯子,等了五分钟,看看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一点五分,他把梯子靠在玛蒂尔德的窗口上。他手上拿着抢,慢慢地往上爬,奇怪居然没有受到攻击。他到了窗前的时候,窗子无声地开了。 


“您来啦,先生,”玛蒂尔德对他说,非常激动,“我看了您一个钟头了。” 


于连感到很局促,不知如何是好,他根本就没有爱情。窘迫中,他想应该大胆,就试图拥抱玛蒂尔德。 


“不!”她说,把他推开。 


他很高兴遭到拒绝,急忙向周围扫了一眼;月光很亮,照得德·拉莫尔小姐房间里的影子分外地黑。“很可能那边藏着一些人,而我看不见。”他想。 


“您衣服的侧兜里放的是什么?”玛蒂尔德对他说,很高兴找到了话题。她感到不同寻常地痛苦,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孩子自然具有的那种矜持感和羞怯感又占了上风,折磨着她。 


“我有各种武器和手枪,”于连答道,因为找到点儿什么说而跟她一样地高兴。 


“应该把梯子拉上来,”玛蒂尔德说。 


“梯子太大,会碰碎下面客厅或夹层的玻璃窗。” 


“不应该碰碎玻璃窗,”玛蒂尔德试着用平常谈话的口气,可是不行,“我看您可以用绳子拴在梯子的第一蹬上,把梯子放倒。我屋里经常准备着绳子。” 


“这是一个动了情的女人!”于连想,“她敢说出她爱上了。她在这些预防措施中表现出如此的冷静、如此的聪明,足以让我知道,我并没有战胜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我真愚蠢,我不过是接替了他罢了。事实上,这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爱她吗?他有一个接替者,这会让他大为恼火,这个接替者是我,就更让他恼火,在这个意义上我战胜了侯爵。咋天晚上在托尔托尼咖啡馆他是多么傲慢地看着我呀,竟然装作没有认出我来!后来他实在躲不过去了,但他向我致意时神情多么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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