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红卫兵小将们乐坏了,拍着巴掌大声叫好。围观的社员们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秦癫子,再来一次!’,“秦癫子,你每天跳三次,就算改造好了,给你摘帽!”
五类分子们却叫秦癫子的“舞蹈”吓傻了。有的脸色发青,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有的则低下头转过身子,生怕被小将们或是革命群众点了名,像秦癫子那样地去跳“黑鬼舞”。但谁都没有张惶失措,更没有哭。这些家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早已经适应惯了各式各样的侮辱了。他们哪里还晓得人间尚有“羞耻”二字!
食堂大师傅没有笑,而是看呆了。啊啊,“文化大革命”,有红宝书、语录歌、“老三篇”天天读、破“四旧”、打菩萨、倒庙宇、抄家搜查,还有这种“黑鬼舞”……这就是新文化?这就是新思想,新风俗,新习惯?大师傅大约是心肠还没有铁硬,思想还没有“非常无产阶级化”,他在往秦书田的钵子里头扒饭时,双手在发
抖,眼里有泪花。
这天,李国香的肚子实在太饿了。她等红卫兵小将和革命群众笑闹的高潮过去后,就端了空饭钵径直朝窗口走去。“她就像要以此举动来表示自己和真正的右派、黑五类们相区别似的。可是红卫兵小将们偏偏不放过她,偏偏要把她归入牛鬼蛇神的行列:
“站住!你哪里去?”
“你这破鞋!向后——转,目标门口,正步走!’,
一个女红卫兵手里呼呼地挥转着一根宽皮带,在后边逼住了她。她怕挨打,赶快退到了门边,脸上挤出了几丝丝笑容:“小将、战友、同志!我、我饱了,不加饭了!”
“鬼跟你是‘同志’,‘战友’!饱了?你饱了?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威风?你向谁示威?向谁挑战?你以为你比旁的牛鬼蛇神高贵?现在,不管你加不加饭,我们都要勒令你,从这门口,向那窗口,学秦右派的样,跳一段‘黑鬼舞’给大家看看!”
“对!就要她这‘战友’跳!就要她这‘战友’跳!”
“你看她瓜子脸,水蛇腰,手长脚长,身段苗条,是个跳舞的料子!”
“她不跳就叫她爬,爬一段也可以!”
红卫兵小将们叫闹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这些外地来的小闯将,这些好玩恶作剧的“飞天蜈蚣”,特别看不起这个女人,也特别憎恨这个女人。
“小将、战友、同志们,我实在不会跳,我从来没有跳过舞……你们不要发火,不要用皮带抽,我爬,我爬,爬到那窗口下……”
李国香含着辛酸的泪水,爬了下去,手脚并用,像一条狗。
连续地向左转,事物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以整人为乐事者,后来自己也被整。佛家叫“因果报应”,“循环转替”。
一九六八年底县革命委员会成立时,李国香的政治派属问题终于搞清楚了,恢复了她一贯就是革命左派的身分,被结合为县革委常委、公社革委会主任。她原是不应当有什么怨言、牢骚的。她自己不就在历次政治运动的动员会上指出过:在运动初期,广大群众刚刚发动起来的时候,是难免有点过火行动的,问题在于如何控制、引导。不能去吹冷风,泼冷水。何况这是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更是难免出现“左派打左派、好人打好人”之类的小小偏差呢。
二“传经佳话”
奇特的年代才有的奇特的事。但这些事的确在神州大地、天南海北发生过,而且是那样的庄严、神圣、肃穆。新的时代里降生的读者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视为异端邪说。然而这正是我们国家的一页伤心史里的支流末节。
芙蓉镇大队党支部书记王秋赦参加地、县农业参观团,迢迢千里从北方取经回来,这在偏僻的五岭山脉腹地里真是算得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听说参观团从县里出发到地区所在地集中时,坐的是扎了红绸、插了彩旗的专车,一路上都是鞭炮锣鼓相送。从地区所在地的火车站出发时更是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来去都是坐的专列。什么叫专车、专列?山镇居民们没有出过远门,只好又去询问铁帽右派秦书田。铁帽右派喝劳动人民血汗读了那么多书,见了那么多世面,好像什么都懂。他有责任、有义务回答大家的问题。他说,专车一般是指专供首长单独乘坐的小卧车,也泛指重要会议包乘的大轿车。过去讲看老爷看轿子,轿子有爵位品级,从龙凤御驾到一品当朝,到七品县官,都有讲究。如今看首长看车子,也分三等九级。县一级领导坐的是黄布篷篷的吉普车。“听听这家伙,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问他个事,他就以讲授知识为名,总是不忘攻击社会主义!”有人大声斥责,及时指出。“不懂的,你们又爱问。我一讲,又是诬蔑加攻击。唉唉,今后还是你们不懂的莫问,我懂的莫讲,免得祸从口出……”秦书田苦着眉眼,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相。“那专列呢?哪样的车叫专列?”还是有人问。秦书田只好又回答,专列是火车,一列客车十一节车厢本来可以坐一千多旅客。为了保证像林副统帅这些伟人的行动方便和安全,这种编成专列的火车只坐首长和工作人员、医务人员、警卫人员。可以在火车上办公、开会、食宿。车站道口、交通枢纽、桥梁隧洞,都为它开绿灯。来往车辆都要让路、回避……后来把某些重要参观团、会议代表包乘的列车,也称为专列。所以这一回,本镇大队支书王秋赦去北方取农业真经,坐上了专车、专列,就不是一般的规格,享受到了省革委头头一级的待遇呢。
芙蓉镇上的居民们还听说,王秋赦支书在地区一下火车,就面对着前来欢迎参观团取经归来的革命群众,面对着鼓乐鞭炮彩旗,手拿袖珍红宝书,举平头顶不停地晃动着;他这动作,大家一看就晓得是从电影里向副统帅学下来的。他嘴里还琅琅有声、合着节拍地喊着:“红太阳,万岁!红太阳,万岁!红太阳,万万岁!……”据说县革委派了专车到火车站去迎接。他坐上吉普车后,在一百多里的归途中,嘴里也一直呼喊着“万岁,万万岁”。吉普车开进县革委会,主任、副主任来接见,握手,他口里轻轻呼喊的也是“万岁,万万岁”。在县革委吃过中饭,吉普车一直把他送到芙蓉镇,口里也没离“万岁,万万岁”。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伤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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