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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金蔷薇》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帕乌斯托夫斯基 | 发布时间: 1013天前 | 17126 次浏览 | 分享到:


“沙漠只会毁灭一切,”他说。“沙漠是死神。人类应该明白这一点。当然,要是人类还没失去理智的话。”


听到一个神经病患者说这种话,非常奇怪。


“应该征服它,不给它喘息的工夫,不停地、致命地、无情地打击它。在它没死灭以前,要不倦地打击它。那么在它的尸体上便会升起一座湿润的热带乐园来。”


他唤醒了我身上对沙漠的在昏睡中的仇恨——我的童年时代的回声。


“假如人们,”沙茨基说,“把用在互相残杀上的财力,只消拿出一半来根除沙漠,那沙漠早就不存在了。把人民的全部财产和千百万人类的生命都献给了战争。还有科学和文化。甚至连诗歌都变成了大规模屠杀的同谋者。”


“瓦夏!”玛莉亚·德米德利耶夫娜在自己的房里大声说道。“你放心吧。不会有战争了。永远不会有战争了。”


“永远没有,胡说八道!”沙茨基突然回答她说。“今天晚上都过不去,菊石都要复活。你们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就在阿达莫夫斯卡雅磨房附近。走去散散步,连带检查检查。”


开始说胡话了。玛莉亚·德米德利耶夫娜把他带去,给他服了“别赫切列夫合剂”,让他睡下了。


我很想快一点写完长篇,好开始写一部关于消灭沙漠的新书。这样就出现了卡拉布迦日海湾的模糊的构思。


我离开利夫内已经是深秋时节。在临行之前,我到以前的房东家里去告别。


老太太还躺在床上。老头子不在家。波琳娜一直送我到城边。


是黄昏时分。薄冰在车辙里喀嚓喀嚓地响,花园差不多都雕零了,只在几处苹果树上,还挂着几片淡红色的枯叶。在凝冻的天室中,飘散了最后几朵寒冷的残照中的白云。


玻琳娜和我并肩走着,她信任地挽着我的胳膊。这显得她是一个小姑娘,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柔情,那种孤独而羞涩的柔情。


从城内电影院里飘来一阵听不真切的音乐声。已经是万家灯火。花园上空缭绕着茶炊的轻烟。在疏枝的后面,已经莹然升起了几点寒星。


一种模糊的焦灼,紧压在我的心头,于是我想,为了这美丽的大地,甚至只为了象波琳娜这样的少女,也应该唤起人们为争取欢乐的、理性的生活而斗争。应该铲除所有使人类痛苦、忧伤的东西,一切即使引起人们一滴眼泪的东西。还有沙漠、战争、不义、谎言和对人类心灵的蔑视。


波琳娜和我走到城边。在那里,我和她告了别。


她低下头,开始解开她淡黄色的辫子,蓦然说:“以后我要多读书,康斯坦丁·格奥尔吉耶维奇。”


她抬起那双羞涩的眸子,握了握我的手,急速地回家去了。


我坐在一节拥挤不堪的硬席车上,到莫斯科去。


夜里,到门廊去抽烟,我放下窗子,把身子探到外面去。


火车顺着路堤驰过落叶萧萧的森林。森林几乎看不见。而是听声音猜测出来的——根据车轮在森林深密处产生的急促的回声猜测出来的。枋佛由于飘着大粒雪花,空气变得冷飕飕的,吹到脸上有一股冻结了的树叶的气味。


深秋的太空在森林上面飞驰着,紧跟着火车,给眩目的星光弄得模模糊糊。有时桥在车轮下轰轰作响。虽然火车在疾驰,仍然可以看见星星在桥下黑暗的——不知是沼泽地还是河道——水中倏忽的反光。


火车轰隆轰隆地响着,烟气缭绕。颤动作响的灯笼里,将尽的烛炬,分外明亮。窗外,顺着列车流过紫红色的火花。机车欢呼着,沉醉于它的飞快的速度里。


我深信火车正把我带向幸福。一本新书的构思正在我脑中涌现。我相信我一定能写出来。


我把身子探到窗外,哼着一些不连贯的字眼,歌诵这夜,这世上最迷人的地方——俄罗斯。夜风轻拂着我的脸,好象松散的少女的郁馥的发辫。我满心想吻这辫子,这夜风,这沁凉而湿润的大地。但我不能这样做,只是不连贯地唱着,好象一个中魔的人,惊异于东方天边的美,那里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极柔和的碧蓝色。


当我还没明白这是新升的朝霞的时候,我对东方天空的美,对它的澄彻的微光感到惊异。


我在窗外看到的一切,使我心神激荡的种种欢乐,神秘地交杂在一起,使我决定——写,写,写!


但写什么呢?我对大地美丽的赞叹,防止它涸竭、枯萎、僵死的热望,究竟会集拢在什么周围,或者象磁石一样,粘牢在什么题目上,在那一瞬间,对我都是一样的。


过了一些时候,这些思想铸成了卡拉布迦日海湾的构思。但也可以铸成另外一本书的构思,不过也必须充盈着同样的主要内容,充盈着同样的当时占据我心灵的戚受。显然,构思差不多永远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从那个时候起,生活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所谓构思的“酝酿阶段”,说得确切一点,是以现实材料充实构思的阶段。


3、地图的研究


在莫斯科我找到了一本里海详图,且久久地徘徊徜徉(当然是在想象中)在它干涸的东岸上。


还是在童年的时候,我就对地图有一种偏好。我能够几个钟头不离开地图,就象看一本引人入胜的书似的。


我研究了人迹稀至的河流,古怪的海岸,深入到原始森林里,那儿只有用小圈圈标示的无名的贸易站,我象念诗一样吟味着那些音调铿锵的地名——尤戈尔沙尔海峡和赫希里底群岛,瓜达尔拉马和印维尔内斯,奥涅加河和科迪勒拉山系。


这些地方是那样清楚地在我的想象中逐渐复活起来,我甚至觉得能够写出不同的大陆和国度的幻想的游记来。


甚至我的富有浪漫情绪的父亲,都不赞成我这种过分的对地图的热中。


他说这会使我处处失望。


“假如碰上机会,”父亲说,“你能够去旅行,你会得到一肚子烦恼。你看到的完全不是你想象的。墨西哥可能会是尘土飞扬、饿殍载道的国家,而赤道上面的天空或许是灰暗而愁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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