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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二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857天前 | 20310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要下去看看,我要下去看看!”华一手拉住小菊,一手用手绢掩上脸。这时大家又都支持不住,忽然都背过脸去,起了无声的幽咽!


钢棺安稳平正的落在水泥框里,又慢慢的抽出白带来。几个人夫,抬过水泥盖子来,平正的盖上。在四周合缝里和盖上铁环的凹处,都抹上灰泥。水泥框从此封锁。从此我们连盛着母亲遗体的钢棺也看不见了!


堆掩上黄土,又密密的绕覆上花圈。大家向着这一杯香云似的土丘行过礼。这简单严静的葬礼,便算完毕了。我们谢过亲朋,陆续的向着园门走。这时林青天黑,松梢上已洒上丝丝的春雨。走近园门,我回头一望。蜿蜒的灰色道上,阴沉的天气之中,松荫苍苍,杰独自落后,低头一步一跛的拖着自己似的慢慢的走。身上是灰色的孝服,眉宇间充满了绝望,无告,与迷茫!我心头刺了一刀似的!我止了步,站着等着他。可怜的孩子呵!我们竟到了今日之一日!


回家以后,呵,回家以后!家里到处都是黑暗,都是空虚了。我在二月五夜寄给藻的信上说:


跟着我最宝爱的母亲葬在九泉之下了。前天两点半钟的时候,母亲的钢棺,在光彩四射的银架间,由白带上徐徐降下的时光,我的心,完全黑暗了。这心永远无处捉摸了,永远不能复活了!……


不说了,爱,请你预备着迎接我,温慰我。我要飞回你那边来。只有你,现在还是我的幻梦!


以后的几个月中,涵调到广州去,杰和我回校,父亲也搬到北平来。只有海外的楫,在归舟上,还做着“偎依慈怀的温甜之梦”。


九月七日晨,阴。我正发着寒热,楫归来了。轻轻推开屋门,站在我的床前。我们握着手含泪的勉强的笑着。他身材也高了,手臂也粗了,胸脯也挺起了,面目也黧黑了。海上的辛苦与风波,将我的娇生惯养的小弟弟,磨练成一个忍辱耐劳的青年水手了!我是又欢喜,又伤心。他只四面的看着,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才款款的坐在我床沿,说:“大哥并没有告诉我。船过香港,大哥上来看我,又带我上岸去吃饭,万分恳挚爱怜的慰勉我几句话。送我走时,他交给我一封信,叫我给二哥。我珍重的收起。船过上海,亲友来接,也没有人告诉我。船过芝罘,停了几个钟头,我倚阑远眺。那是母亲生我之地!我忽然觉得悲哀迷惘,万不自支,我心血狂涌,颠顿的走下舱去。我素来不拆阅弟兄们的信,那时如有所使,我打开箱子,开视了大哥的信函。里面赫然的是一条系臂的黑纱,此外是空无所有了!


……”他哽咽了,俯下来,埋头在我的衾上,“我明白了一大半,只觉得手足冰冷!到了天津,二哥来接我,我们昨夜在旅馆里,整整的相抱的哭了一夜!”他哭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道上做着万里来归,偎依慈怀的温甜的梦,到得家来,一切都空了!忍心呵,你们!”我那时也只有哭的分儿。是呵,我们都是最弱的人,父亲不敢告诉我;藻不敢告诉杰;涵不敢告诉楫;我们只能战栗着等待这最后的一天!忍心的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生生的突然的将我们慈爱的母亲夺去了!


完了,过去这一生中这一段慈爱,一段恩情,从此告了结束。从此宇宙中有补不尽的缺憾,心灵上有填不满的空虚。


只有自家料理着回肠,思想又思想,解慰又解慰。我受尽了爱怜,如今正是自己爱怜他人的时候。我当永远勉励着以母亲之心为心。我有父亲和三个弟弟,以及许多的亲眷。我将永远拥抱爱护着他们。我将永远记着楫二次去国给杰的几句话:“母亲是死去了,幸而还有爱我们的姊姊,紧紧的将我们搂在一起。”


窗外是苦雨,窗内是孤灯。写至此觉得四顾彷徨,一片无告的心,没处安放!藻迎面坐着,也在写他的文字。温静沉着者,求你在我们悠悠的生命道上,扶助我,提醒我,使我能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


一九三一年六月三十日夜,燕南园,海淀,北平。惊爱如同一阵风


惊爱如同一阵风,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雨后,深灰色的天空,


 有一片晚霞金红! 再也叫不觉这死寂的朦胧,


我的心好比这深灰色的天空, 这一片晚霞,是一声钟! 敲进我死寂的心宫,


千门万户回响,隆——隆, 隆隆的洪响惊醒了我的诗魂。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


雨后,深灰色的天空,


 有一片晚霞金红。


一九三一年七月十六日,在车中。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1年10月20日《北斗》第2期。)




我劝你


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虽然我晓得


 只有女人的话,你不爱听。


曾费过一番沉吟。


单看你那副身段,那双眼睛。


(只有女人知道那是不容易)


还有你那水晶似的剔透的心灵。


他洒下满天的花雨,


他对你诉尽他灵魂上的飘零,


他为你长作了天涯的羁旅。你是王后,他是奚奴;


他说:妄想是他的罪过,


他为你甘心伏受天诛。


你爱听这个,我知道!这些都投合你的爱好,


 你的骄傲。


这美丽的名词随他去创造。这些都只是剧意,诗情,


别忘了他是个浪漫的诗人。


不说了!你又笑我对你讲圣书。


我只愿你想象他心中闷火般的痛苦,


一个人哪能永远胡涂!


有一天,他喊出了他的绝叫,哀呼。


他挣出他胡涂的罗网,


你留停在浪漫的中途。


你也莫调弄着剧意诗情!


在诗人,这只是庄严的游戏,你却逗露着游戏的真诚。你丢失了你的好人,诗人在他无穷的游戏里,


又寻到了一双眼睛!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有永远的冷淡, 是永远的亲密!”


一九三一年七月三十日夜




冰心全集第二卷分


一个巨灵之掌,将我从忧闷痛楚的密网中打破了出来,我呱的哭出了第一声悲哀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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