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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三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1013天前 | 27694 次浏览 | 分享到:


山西四围是山,稍有雨水,便可成患,由来已久,这也是我们到处出游,看见镇水的铜牛等像的原因。


回站已是黄昏,登上专车,竟如回家一般的欢喜。稍憩即进城到“兴华春”晚餐,尝了代酒汾酒的滋味。饭后有赵司令请大家到电灯公司看电影,系营中俄国技师所摄,有山西骑兵队抗日之战,内长黄绍雄百灵庙之行,及五当召等景,茶毕回车已一时许。


七月十四日


口泉镇距大同一九·八一公里高度一○七九·六○二公尺晨在车休息,午后二时到口泉镇参观煤矿。从小读地理,即知山西藏煤之富甲于全球,急欲一睹实况。同时煤矿中情形,在十三年前在门头沟参观过,已不大记忆,极想探味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


大同到口泉之间,路桥被山洪冲折一段,下车步行,跨桥而过,换车到口泉站,有矿中工程师吕君来接,又乘晋北矿务局的小火车,径到永定庄。


沿途已看见巨大的煤块,整齐的堆在轨旁。两旁山窟里不时的露见门窗,是穴居的工人住处,此处土质极粘,土穴亦不虞倒塌。


晋北矿务局是一所半洋式的房子,有办公处,图书室等设备。自招待室后窗,望见了后面山上的工人俱乐部,有些面目黧黑的工人,在门口坐立。晋北矿务局成立于民国十八年,廿一年末改组为公商合办之股份有限公司。矿区已开采者有煤峪及永定庄两处煤井,均用新法,掘成许多横贯的平洞,每间一百尺,即开一风洞。上下用吊车。矿中并有排水通风各种设备。工人本用包工制,二十年十月改成里工制,即局中备有工牌,由工人自行领取,至井下公事房中,由工头登记,分别工作。工人分日夜三班,每班八小时,工头工资每日四角,工人最少者一角七分。矿中现共有工人三千余,每日产煤量本可有二千吨,近来因销路不佳,每日只开采六七百吨。


三时又下雨,屋后山洪奔注,声如巨雷,我们在矿务局用过午餐,已近四时,才收拾下矿,有个年青的工头带领。我们都穿上很厚的蓝布套衣,戴上柳条编成的帽子,穿上套鞋,拿着镁光灯,拄着棍子,从井口的吊车中,降到矿里去。


吊车的构造,好像升降机,沉黑中大家挤在一起,只听得井壁四边水声滴沥,潮热薰人,蒸汽水从吊的铁槛上缘着我们的臂手,流到衣上袖里,湿的难受。这吊车飘忽地不住在沉黑中下降,忽然机身微微的一震,便停住,是到了深三百尺的地下了。


睁开眼,借着手灯的微光,我们俯身鱼贯的在六尺至八尺宽的圆洞中进行。洞顶都用很粗的木柱支撑着,洞壁闪烁着黝黑的光。地下流着又湿又热的泥水,洞中流转的是沉重闷热的蒸汽,顶壁间还不住的落下水点。我们稍一抬头便要碰着顶壁,这时才知柳条帽的用处。


地道里的小仄轨上,不时急速的隆隆地走过煤车,有黧黑褴褛的工人,伛偻的推着,从我们身旁挤过。这样气也不出的俯身曲折的走了半天,才到一处修理器械的中心,这里周围稍为宽阔,炽着熊熊的煤火,几个工人,在那里打铁,还有几个童工在等着传递,见我们露齿而笑,目光闪闪。这里因着生火的缘故,空气更为窒闷。过此便是升降机的发动处,机声隆隆,有几个工人在扳着机闸,洞顶安着电灯。


出此又到开采的地方,有许多工人,着力的用铁锄向着壁上一下一下的掘,煤屑飞溅。


落下的大块,便有人捡起,掇上煤车推了出去。


出矿已过六时,重见傍晚的阳光,重吸着爽晴的空气时,我们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悲恻和惭愧。大家脱去蓝衣,发现彼此的内衣上满了黑灰,鼻孔和耳窍也都充塞着黑垢时,那年青精悍的工头,傲然的微笑道:“我们连肚里都是煤屑呢!”我默然!


回大同已七时许,晚赴贺渭南段长的晚餐,菜极丰美。


七月十五日大同


晨十时,坐人力车至南门边的南寺,建筑宏伟,而门外荒芜污秽,门内石碑亦湮没倾侧。最古的为金皇统三年(一一四三年)朱弁撰,大定十三年(一一七三年)三纲寺沙门惠烛立的“大金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记”碑,内有云“辽末以来,再罹烽烬,……所仅存者十不三四。”此外又有金明昌(一一九○年——一一九五年)明万历(一五七三年——一六一九年)崇祯(一六二八年——一六四四年)清乾隆(一七三六年——一七九五年)诸碑,乾隆的碑上云“始于唐玄宗元年间名之曰开元寺”(七一三年——七四一年),“正统中更名善化寺”(一四三六年——一四四九年),是此寺自唐至明已三易名了。


自大门入,外殿有佛像三座,并有尊者侍立,长眉垂目,极其端妙。座前已无香火,长案前亦无供具。正殿上有坐佛五尊,两旁立像共二十四尊,姿态都极生动。壁画则仅存西墙一扇,尘土蒙满,略加拂拭,底下金漆不落,似是明代作品。


佛座前供着铜花瓶,小炉中也上着香,是冷落中的一丝点缀。在殿前遇着一位老和尚来上香,态度闲雅。和他谈起,知道是寺中住持,四川梁山人,俗名苏德华,法名妙道,二十岁出家,到大同已十九年。他发过愿,斫指燃灯,蘸指血写经,十余年中已斫去五指,而经文尚未写完。观之肃然!问他出家缘由,只微微的笑叹说:“在家无甚意味——”谈吐间又知他家有继母,少失父欢,恐总是家庭之变也。


大殿前钟亭中悬大钟一,明天顺五年(一四六一年)成都僧道中所铸,重三千三百三十三斤,亦古物之一。


自此出寺,又出城东门,文雷二女士和我共乘骡车,余人则由人背负而过,涉御河到曹福祠。曹福即旧剧《南天门》义仆,相传为明代故事,据说曹福一路护送他的女公子,备尝艰苦,到此冻死雪中,土人因立祠,供为土地神。庙本名玄都观,供着三清,那天正有庙会,茶座上很热闹。曹福祠在偏殿上,小小的三间,中间是曹福像,两壁都画着曹福和他的女公子,一路的风波惊险,画工甚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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