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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三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1013天前 | 27711 次浏览 | 分享到:


百灵庙距绥远二一八·八八公里晨早餐时,赵君以德王命,送来点心一盘,系奶豆腐奶祭子等,味略如西制之Cheese(干酪)。十时许到德王包内去回拜,门口有荷枪的蒙古兵守卫。相见道晨安毕,即递奶茶,并进杂点,甚丰美,包内陈设与我们住处相仿,只东壁下有小桌,上设文具,也整齐的堆着书籍,如甘地、俾斯麦、希特勒诸传,和各国历史及新土耳其等书,具见德王对于世界大势之关心。


十时半辞出,即由赵君导游百灵庙,庙亦称广福寺,康熙时赐名鸿厘寺,百灵庙乃贝勒庙之转音,或系某贝勒所建。


正殿院中有经柱一对,上挂刷印经文之长"鬆,迎风飘拂。两边墙下有法轮十余个,以*肿纱罘稹5铋芰浇巧细饔薪鹬献阂粤澹宋昂弦弧敝猓蠲派嫌需蠓宰⒑鹤衷疲骸胺苍诖朔戮淮握撸孟О偈乐锬酢!*殿前部为经堂,有活佛通经座等,金漆甚新。按现在庙宇,已非当时建筑,民国三年土默特旗军官玉禄哗变,聚众据庙,绥远都统张绍曾部兵来攻,玉部退出诱张部追入,乃纵火焚庙,此一役后,当时古迹,均成瓦砾之场。今庙系新建,民国十三年完成,所费颇巨。四壁周视,其壁画工笔较大同各寺,精粗迥殊。南壁有欢喜佛画。后殿供佛像,供案右端,有金漆圆台一座,据喇嘛云“系小世界”,分水,地,天三层,上层有小楼阁,四面插有伞形及日月形,以别方向。


上楼看见经阁,有藏经数十束,状如锦枕。佛桌前悬虎皮软索二条,据云此系大喇嘛传令所用,如汉将车之令箭。有红衣小喇嘛正在佛前铜盏内添水。


庙中有佛殿及经堂十一座,喇嘛住所百数十处,可容三千人,今仅有二百余人。因建筑形式大略相同,未遍观。


出至庙后,在一大“鄂博”前小憩。赵君因指庙周围的小石堆,说这是新定的庙界,又说阴历三月二十一日是祭成吉思汗之日,因为他每次出兵必择黄道日,而屡战屡败,愤而改用黑道日,竟获大胜,此为特殊记念,因以此日为大祭日。


在正午骄阳中回“包”,下午稍息,又有刘风竹校长及蒙政会青年诸君来谈,谈及蒙古音乐,诗歌,婚姻,家庭等,大广见识。晚五时德王请赴“全羊席”,此为蒙俗盛宴。宾主入座后,有两仆人衣清代冠服,水晶顶,蓝翎,开襟袍,马蹄袖,抬捧着一大长方木盘,上盛蒸好的全羊,放在矮桌上。德王先引刀割下羊首羊尾,供于成吉思汗像前,然后请大家自割自吃。肉味极好,毫无腥膻之气。又进肉汤,内有炒米,味亦甚佳。


席后大家都出至“包”外西边篮球场上,看德王和蒙政会人员玩球。又散步至东边保安队营盘处,借马试骑。蒙古马极灵,知骑马人技术之优劣,我们骑上去,加鞭叫走,它却动也不动,只傲然的低头草。


晚在隔包内听保安队军官刘健华君谈到他在东三省抗日火烧飞机场的故事。刘君东蒙人,年只二十三岁,谈次慷慨激昂,有目眦皆裂之概,这时赵君又来,带了两个乐人,也是蒙政会职员,大家围坐灯前,先听笛子和胡琴合奏。笛子略同汉制。胡琴则有四弦,柱头系铜质。歌为蒙古情诗,歌辞是爱人别嫁,悼忆追慕,描写到爱人的眼睛,衣服,姿态之美,比喻她像一朵龙相花(黑芙蓉花)。歌调掩抑哀怨,联音甚多,缠绵不断。次听马头琴与胡琴合奏。马头琴身系长方式,柱头刻马首,弦用马尾制成,传为成吉思汗所制。歌为《红旗歌》,蒙名“托伦托”,系成吉思汗出兵时所唱。奏时有保安队长韩凤麟君引吭相和,声调激越。散时已是夜深。八月十四日百灵庙晨起朝露犹零,和文藻走到包后山上,下望绿野如画,涓涓的百灵河,正绕住这一带高原。群马晨牧在晨光之中,毛片润泽。牧人骑在无鞍马上,手执鞭竿,上绕长绳,系用以套马者。在万马群奔之中,欲取一马,遥掷竿绳,即可套住,百不失一。山坡上无边的长着各色的野花,也有各种草虫,在飞鸣跳跃。下坡走至东边广场上,看保安队晨操,队兵有二百余人,都是德王部下,正在操演“开步走”“向后转”种种姿势,有着军衣者,也有长袍束带着牛皮靴者。步伐盘散,不见精神。而一飞身上马,立刻振发奋迅,绝尘而奔。蒙人骑马技术与天俱来,八九岁儿童即能据鞍飞驰,且能在马上入睡。苟能练成劲旅,西北国防,当收大用。


包南广场上有红衣喇嘛在井旁汲水,庙墙外也正有一大队红衣喇嘛,拈香奏乐,绕庙诵经,据说这是早晚的日课。


九时许由赵君引导,乘汽车至百灵庙东南五里之康熙营盘,传为康熙西征准格尔时驻兵之所。营在一小山上,四周有大石嶙峋,叠作垒形,山巅传有汉白玉宝座但已不见。踞石而坐,四顾廓然,石隙中丛生着捕蝇花,花淡红色,细碎如小雏菊,叶瓣皆干,经冬不凋。


离康熙营向东数里,见有民包两个,即下车访问。两包一系住处,一系厨房,有牛羊百余只正在包外草。探首内视,有剃发老妇(按蒙俗寡妇不嫁者剃发为识),坐起寒暄,自言年七十五岁,子年三十三,外出未归,媳年廿五岁,结婚仅两年。其媳旁坐低头缝衣状甚羞涩,与语都含糊应答,双颊殷红,头蒙布块,耳旁垂珊瑚璎珞。包内颇洁,并畜猫狗。


厨房内锅中正煮着奶皮。包外有一汉童,十龄左右,系被雇牧羊者,工资每日一角,或年终酬羊一头。包后荫中坐着一个青年,蓬发垢面,颈系大铁环,下连长圆形大铁链,见人嘻笑。起初以为是疯人,近与谈话,方知是蒙人之犯罪者,被本旗官长鞭责后,上锁纵流于此。自言再到开庙时便该开锁释放了。因为他懂汉话,更和他细谈,他说:“咱们是察哈尔人,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咱们只十九岁,因为和人吵嘴,扎了人家一刀,就受了罪了。”问他“吃什么?”他笑了说:“这家人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这种“天地为牢”,“四海为家”的囚犯,恐怕只此处可有,比较内地土牢的生活强胜万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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