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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佚名 | 发布时间: 855天前 | 13964 次浏览 | 分享到:


    过了斯坦诺夫站,有一条公路横穿大道,再就到了城关。这儿有一个关卡,必需停下来等一个尼古拉的士兵从岗亭里走出来,这个漆着黑白条纹的岗亭象殡仪馆一样。那士兵把一根漆着同样黑白条纹的横木放开,这横木慢慢向上升起,发出链条的啷当声(为此要进贡两戈比,过路人都称之为买路钱)。往后,大路就沿着别格拉亚一斯洛波达延伸。后来,我们经过一片一望无际的沼泽地,肮脏不堪,名称也极其难听。最后,我们走在城堡和一座古老的寺院之间的公路上。这座城市也以其古老而自豪,它是完全有权自豪的,因为它确乎是最古老的俄国城市之一。它坐落在波德斯捷比耶的辽阔的黑土地区,在那经常出事的边界上。边界那边,过去有段时期是一片“蛮荒之境”,而在苏兹达尔和弗拉基米尔公国时代,它便属于罗斯最重要的城塞之一。编年史上记载,可怕的亚细亚的阴云经常笼罩在罗斯的上空,在这阴云带来风暴、尘埃和寒流的侵袭时,这些罗斯的城塞便首当其冲。它们最先看到可伯的、入侵者日夜纵火焚烧的火光,最先让莫斯科知道即将到来的灾难,并且是为了罗斯而最先阵亡的。自然,可以想象到这个城塞在当时经历的一切:在这个或那个世纪中,有这个或那个汗王把它“破坏殆尽”,有时是一场大火,有时是饥馑,有时又是瘟疫和地震,把它“变成废墟”……在这样的条件下,它当然不可能保存一切历史文物,但是它的古风却随处可见。在商人和市民生活的沿袭下来的风俗中,在郊外的居民,即契尔纳亚一斯洛波达、扎列奇耶、阿尔加马察的居民的比武和拳赛中都可以看到。这些居民住在河两岸的一些黄土峭壁上。传说曾有一个鞑靼公爵连人带马从这峭壁上坠入河中。这座城市的气味可真厉害啊!还在城关,还隐约地看到城市,看到在大片洼地上闪烁着无数教堂的时候,就能闻到它的各种气味了:开始是那名称难听的沼泽地的气味,后来是皮革工厂和太阳晒烫了的铁屋顶的气味,然后是广场的气味。在广场上,从四面八方来赶集的农民搭起帐篷,摆起小摊做着买卖。这时你根本分不清,什么东西是这个古老的俄罗斯城市所独具的……


    三


    我在中学呆了四年,在一个市民罗斯托夫采夫家里膳宿。这是二个贫寒的小户人家。我不能到别的人家里去,因为有钱的市民是不需要有人来搭伙投宿的。


    这种生活的开头多么可怕啊!就拿我在城里的第一个晚上来说吧。那是同父母分手后的头一个晚上,是在一个全新的和简陋的环境中生活的第一个晚上。屋里只有两个狭小的房间,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我感到一切都陌生,同一些我这个少爷自然认为是卑微的人生活在一起,感到实在荒唐,可是这些卑贱的人却突然有权来支配我,——仅此一点就够可怕的了。罗斯托夫采夫家另外还有一个搭伙的房客,他与我同年,是我的同班同学,是巴图林诺一个地主的非婚生子,红头发,名叫格列波奇卡。那天晚上我们之间还没有任何交往,他象只陷入笼中的小兽一样,怯生生地坐在屋角里,死不吭声,十分古怪。他怀着野兽般的疑心,皱起眉头,膘我一眼,可我没有急于同他攀谈,表示友好。顺便说说,这是由于我看他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对于这种人我可要防三分。我在卡缅卡时就知道,他将要同我在一起生活,但有一天我听到,我们的保姆知道他是非婚生子之后,曾极难地骂过他。那天晚上在屋子外面,象有意为难似的,天色暗,到傍晚就落起雨点来。我从窗口望着那条长长的石板街,那儿死气沉沉,一片萧索,对面围墙的后边,一棵半秃的树上有只乌鸦拱起背来,伤心地咕咕叫,预兆着不祥。在铺满灰尘的铁屋顶的远方,一座高耸的钟楼直插阴雨的天穹,每一刻钟都有一声鸣奏,柔弱、悲戚、绝望……在这种晚上,父亲会立刻叫人把灯点燃,送来茶炊,或者提前开饭,——“我受不了这种鬼霉气啦!”但是,这里一切都有规定的时间,还未到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绝不会点上灯。现在就是如此。当夜色完全降临,主人又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他们才把灯点燃。主人个子很高,体格匀称,褐色的面庞轮廓清晰,干糙的黑胡须已经花白。他的话不多,但说话算话,要求严格,以身作则,对己对人都恪守规矩,说这些规矩“不是由我们这些傻瓜,而是由我们的祖先父辈”一劳永逸地为家庭与社会的幸福生活而创立起来的。他从事收购和转卖粮食牲口的工作,因此经常奔走各地。但就是他外出的时候,家中也笼罩着由他形成的严格而又高雅的气氛。和蔼沉静的妻子,两个光着圆脖子的姑娘和一个十六岁的儿子都沉默寡言,作事认真,井然有序,一言一行都得有事先的允许……此时,在这愁闷的黄昏,女主人和女儿坐下来做针线活,留心地等着主人回来吃晚饭。只要外边的篱笆门一响,她们就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玛尼娅,克秀莎,开饭吧!”女主人站起来小声地说,走进厨房。


    主人进了屋,在小前室里摘下便帽,脱去厚呢长外套,只穿一件腰部带褶的灰色轻便外衣。这外衣和那绣花的斜领衬衣,以及一双灵巧的长统皮靴都特别显露出他那俄罗斯人的气派。他很有分寸地对妻子说了几句亲切的话后,便仔仔细细洗起脸来。随后拧干毛巾,在厨房木盆上方吊着的一把铜壶下抖动两手。小妹妹克秀莎闭眼给他递上一条干净的长毛巾。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揩净,一声冷笑就把毛巾摔到她的头上,——这使她高兴得脸红起来。他走进房间,毕恭毕敬地划了几下十宇,然后对着屋角的神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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