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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佚名 | 发布时间: 858天前 | 14034 次浏览 | 分享到:


    跃马飞驰。四周空蒙一片。


    茫茫草原展现在斯维特兰娜眼前……


    “如今这一切又在何方!”我沉思着,不过总的我还是保持这种状态——呆呆地等待着。“跃马飞驰。四周空蒙一片。”我合著马车飞奔的节拍,暗自吟诵(运动的节奏对于我总是具有这样的魔力)。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古代剽悍的骑士,头戴高筒军帽,身披熊皮大氅,策马疾驰。然而,那个站在马车前部的雇工,塞在我冻僵了的双足周围的麦秸,使我回到现实中来,那雇工身穿短皮袄,外罩厚呢大衣,雪花披满一身。喷香的麦秸上也撒满雪粉,冻得梆硬……在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外,马车滑进一个坑里,辕马跌倒,折断了车辕。雇工下车捆绑车辕时,我心里急得要命,生怕误了火车。一到车站,我立刻掏完所有的钱买了一张头等车票(她一向坐的都是头等车厢),然后直奔站台。我还记得,月光透过寒气倾泻下来,朦胧不清,站台上路灯和电报房明亮窗户里射出的黄色亮光就消失在这月光中。火车渐渐驶近了,我翘望远方,雪花纷飞,迷茫昏暗。严寒,内心冰冷得战栗,我感到自己简直成了玻璃人。突然间,大钟敲响,声震远方,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开门和关门的哐啷声,人们匆忙地大步走出车站大厅。这时远方出现黑黢黢的模模糊糊的机车,它艰难喘息着,缓慢行进,露出由暗红色灯组成的可怕的三角形……列车好不容易进了站,它整个儿被冰雪覆盖,内外都冻透了似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尖利声,好象在诉苦一样……我跳到车厢过道上。推开车厢门。樱桃色的窗幔遮掩着壁灯,她坐在昏暗处,肩上披着皮大衣,径直看着我,整节车厢只有她一个人……


    老式车厢很高大,下面有三对轮子,在严寒中奔跑时,整个儿都在隆隆响,老是摇来晃去,门和侧壁吱嘎吱嘎地响,窗玻璃上结满了灰色的冰花……夜已深沉,我们也走得很远了……一切都自自然然发生了,超出我们的意志和理智的范围……她站起来,脸颊鲜红,神色迷茫。她理了理头发,坐到角落里,合上眼睛,显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


    七


    我们在奥勒尔度过了一冬。


    这种新的、令人忐忑不安的亲密关系已暗中把我们俩联系在一起。早上,当我们走出车厢,来到编辑部时的心境,真是难以表达!


    我在一家小客栈里投宿,她依旧寄居在阿维洛娃家。整天我们除了在小客栈里的会之外,几乎都呆在阿维洛娃家里。


    这是一种来之不易的幸福,使肉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


    我记得,有天晚上她溜冰去了,我坐在编辑部里办公,当时他们开始给了我一点工作和薪俸。屋子里空寂无人,阿维洛娃开会去了。夜漫漫,窗外那盏路灯显得忧郁、孤寂,行人踏着积雪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这种吱吱的脚步声仿佛偷走、夺走了我的什么。苦闷、委屈、嫉妒折磨着我的心。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不顾体面地干这种不值得我干的荒唐事,还不是为了她。可她呢,却在那个冰封的人工湖上玩个痛快;湖塘周围是覆盖着白雪的围堤,黑色的枞树,军乐悠扬,淡紫色的煤气灯光洒满了冰场,黑色的人影飞来飞去,熙熙攘攘……突然,门铃响了,她快步走了进来,身穿一套灰色衣裙,头戴一顶灰色鼠皮帽,手中提着锃亮锃亮的冰鞋。顿时,整个房间充满了她带来的寒气和青年人的活力,令人快活。由于寒冷和运动,她的脸蛋红朴朴的,十分好看。“啊,我累了!”说完她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跟在她后面。她倒在沙发上,带着困倦的微笑仰靠着,手里还提着冰鞋。我怀着痛苦和已经习以为常的心情,盯着她那高高的系着鞋带的脚背,盯着从灰短裙下面露出来的穿灰袜子的腿,连这一身结实的毛料也非常折磨着我。我开始责备她——要知道我们整整一天都没有见面了啊!突然,我怀着极端温存和怜爱的感情看到她睡着了……她醒过来时,温柔而又忧郁地对我说:“你的话我差不多都听见了。别生气,我真的太累了。要知道,这一年我经历的事太多了啊!”


    八


    为了找个借口呆在奥勒尔,她开始学音乐。我也找了一个借口:在《呼声报》工作。起初我甚至有些高兴:我的生活总算走上了正轨,承担了一点义务,免得无所事事,整日闲着无聊,这使我感到慰安。不久,一个念头愈来愈经常地闪现在我的脑际:这是我向往的那种生活么?我正风华年韶,也许应该拥有整个世界,而实际上却连一双胶皮套鞋也没有!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吗?是的话,那么再往后呢?我开始觉得,我们的亲密关系,我们的感情、思想、兴趣的一致,也就是说,她的忠贞,都远非是绝对可靠的。“幻想与现实之间的永恒的矛盾”,完美无缺的爱情永不可得,这些感受都是我在这年冬天深切体验到的,而且对于我来说是完全新的,在我这方面仿佛是极不合理的。


    最使我烦恼的是同她一起去作客,参加舞会。我看到,每当她跟青年英俊、风流倜傥的人跳舞时,她就兴致勃勃,精神饱满,裙子和双腿快速闪动,这时那动听的嘹亮的音乐,一支支华尔兹舞曲就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以至我潸然泪下。她跟图尔恰尼诺夫,就是那个高得出奇的军官跳舞时,大家都很欣赏。他蓄着半拉子连腮胡子,黝黑的长脸孔没有光泽,乌黑的眼睛呆板凝滞。丽卡的个子已相当高了,可图尔恰尼诺夫比她还要高出两头。他紧紧地搂着她,从容地、长时间地带她转圈,居高临下,死死盯住她。丽卡仰起面来向着他,露出一种既象是幸福又象是不幸的表情,使我觉得十分可爱同时又万分憎恶。我那时祈祷过上帝,希望发生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突然弯下头来吻她一下,这样就会立刻解决问题,证实我内心沉重的预感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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