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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司汤达短篇小说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司汤达 | 发布时间: 854天前 | 21607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二日,维热莉亚院长特别神经质。照镜子时,她看见自己脸色变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卑璐毒药的初步效应是让服毒者几乎发疯。维热莉亚记起圣立巴拉达贵族修道院院长的特权之一,是临终时可见主教大人。于是她给这位高级教士写了一封信。不久,主教就来到了修道院。她不但给他讲了自己的病情,还说出了两具尸体的事。主教严厉地训斥她没有向他报告如此离奇如此有罪的事件。院长回答说:亲王代表毕德蒙伯爵劝她不要把家丑外扬。


“你严格履行职责,这个在俗的人怎敢说是家丑外扬呢?”


看见主教来到修道院,赛莉娅对华皮纳说:“我们完了。这个狂热的教士,会不惜任何代价,在他辖区的修道院里奉行三十主教会议规定的改革。对我们来说,他与毕德蒙伯爵不是一类。”


华皮纳扑到赛莉娅怀里大哭起来。


“我死倒无所谓,只是有两件事叫我死不瞑目,一是我连累了你,一是我死也救不了院长的命。”


华皮纳立即走到当晚看门的修女房里,也没给她作详细解释,只说,玛道纳不慎在房里接待一个男人,现在必须挽救她的生命和荣誉。她说了许多求情的话,这位修女终于同意十一点钟后打开大门,自己离开几分钟。


与此同时,赛莉娅让人把玛道纳叫到祭坛。这是间很宽敞的大厅,拱腹有四十尺高,就像是又一座教堂。一道栅栏把它与外间对公众开放的部分隔开,玛道纳跪在祭坛中间。在这个位置低声说话,谁也听不到。赛莉娅跪在她的旁边,对她说:“这是一个钱包,装着华皮纳和我所有的积蓄。今晚或明天晚上,我将作出安排,让大门打开一会儿。你要让于良逃出去。你也赶快走。你要明白,院长维热莉亚把什么都告诉了可怕的主教。法庭不是判你十五年囚禁,就是判你死刑。”


玛道纳动了动身子,要向赛莉娅跪下致谢。


“你这冒失鬼,你干什么?”赛莉娅忙制止住她,“你要想到,于良和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捕。从现在到你逃跑前,设法躲起来,特别要当心进院长会客室的人。”


次日,伯爵来到修道院,发现变化很大。院长的贴身丫头玛道纳夜里失踪了。院长极为虚弱,为了接待亲王代表,不得不叫人用椅子把她抬到会客室。她向伯爵承认,她把什么都告诉了主教。


伯爵不禁嚷起来:“那么,我们就等着见鲜血和毒药吧!”


……




菲利贝——巴黎一位膏梁子弟的生活片段


(黄健崑译)


我与勒卡先生有些交情。这大个子身高六尺,是巴黎最富的批发商之一。在马赛他开有一家商行,并拥有数条海轮。


他才死不久。他本不是个郁郁寡欢的人,但他要是一天能讲上十句话,就称得上奇迹了。不过他好热闹,为了得到邀请,参加我们星期六晚上悄悄举行的聚餐,他什么都肯干。他有商人的天性,我有什么事拿不准,就去向他求教。


临死时,他给我一封三行字的信,为的是他所关心的年轻儿子的事。不过他并不跟他姓。他叫他菲利贝。


他对儿子说过:“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无所谓,等你做了什么蠢事,我已经死了。你有两个兄弟。你们三个中,哪个聪明点,我就把遗产留给哪个;其他两个,一个人给一百金路易的年金。”在中学读书时,菲利贝次次获奖。可一出学校门,却还是甚事不懂。他当了三年兵,到美洲去了两次。近来,他自称与一个二流歌女恋上了。在我看来,这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很会叫情夫花钱背债,然后犯错误,再后来犯上几起风情小罪,被押到法庭。我把这些告诉了他父亲。


勒卡先生让人叫来菲利贝,他已有两个月没见到儿子了。


他对他说:“要是你愿意离开巴黎,去新奥尔良,我就给你一万五千法郎,但要你上了船才给。你在船上负责商务。”


年轻人走了,父亲设法让他在美洲生活得愉快,多停留些时间,以致冲淡那段感情。


可怜的勒卡去世了。他原估计自己只有六十五岁的寿,实际上活了七十九岁。听到他去世的噩耗,年轻人赶了回来。勒卡通过遗嘱,确认了他作为儿子的权利,给了他四万镑的年金。另外,若他到了卖掉所有产业、彻底破产的地步,勒卡的一个朋友,每月上旬,给他两百法郎。如果他因债锒铛入狱,便给三百法郎年金。


菲利贝来看我,样子十分悲痛。他认真地向我征求意见。


我便对他说:“你还是赶早留在巴黎好。不过你要反对正统派,不管政府怎么样,你要常说它一些坏话。把歌剧院的小姐置于你的保护之下,尽可能保住一半财产。若你能做到这些,我就会继续来看你。过八年,你到了三十二岁,就会聪明了。”


他回答道:“从今天起,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我照你说的去做。我向你发誓,我每年花费不超过四万法郎。可为什么要我反对正统派呢?”


“这个角色很光彩,也适合一无所求的人去做。”


这个故事平淡无奇,我把它写出来,因为十分真实。菲利贝花钱手松,但基本上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只是头一年吃掉了六万法郎,他感到很愧疚。于是我想,他每月也不过超支两千法郎罢了。


他重新开始学拉丁文和数学。他想有朝一日,驾驶着自己的海轮,重游美洲,看看印度。一句话,就是没有意外的财产,他也能成为一位显赫的人物,而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他会感到有多体面。


我给他提的几点具体的小建议,都有了效果。他住在圣·热曼镇一条最偏僻的街道,深受这个居民区的看门人的敬重。他掏出五十金路易布施给穷人,而自己仅有的三匹马,还是他亲自到英国搞来的。他没订阅任何文艺刊物,凡是不属于自己的书或装帧不豪华的,他都不看。他只雇了两个仆人,可从不与他们说话,但每年要给他们增加四分之一的工资。关于他的婚事,有人试探过他三四次。对此我向他声明,如果他在三十六岁前结婚,他将失去我的庇护。我常以为他会做出什么蠢事来,怕把我与他扯到一块。他长得很帅,非常沉静。照我说的,他老穿一身黑衣,像是戴孝。我私下和他打趣,他还在悼念新奥尔良附近的那位胭脂小妞。他想和歌剧院的情妇一刀两断,我怕他节外生枝,强迫他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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