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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爱伦·坡作品集》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爱伦·坡 | 发布时间: 856天前 | 15441 次浏览 | 分享到:


“还是走吧。冷算不了什么。白葡萄酒要紧。你怕是上当了。至于卢克雷西,他根本分不清雪利酒和白葡萄酒。”


说着,福图那托就架起了我的胳膊。我戴上黑丝绸面罩,裹紧短披风,任由他催促着打道回府。


家里一个仆役也么有,都溜出去欢度佳节了。我跟他们说要到次日早晨才回来。我还清楚得指令他们不得出门半步。我非常明白,这样的指令,足以让他们在我一转身的当口,马上就一个接一个走光。


我从烛台是取了两个火把,一个给了福图那托。我恭请他举步。穿过几个套房后,我们来到了通往地窖的拱廊。我走下一座长长的回旋楼梯,叮嘱身后跟着的福图那托多加小心。


终于下完了楼梯,我们两个并排站在了蒙特里索府邸地下墓穴的湿地上。


我的朋友步态踉跄,一跨步,帽子上的铃铛就叮当作响。


“那桶酒呢?”他说。


“在前面,”我说,“当心洞墙上一闪一闪的白色蛛网。”


他转向我,醉意朦胧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硝石?”他终于发问道。


“硝石,”我回答说,“你咳嗽多久了啊?”


“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


我那可怜的朋友咳得半天说不出话。


“没什么。”他最后说。


“嗨!”我毅然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你的身子骨要紧。你有钱,人人尊敬艳羡,又得人心;你像我从前那样幸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能受得了。我反正无所谓。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生病,我可真担当不起。再说了,还有卢克雷西……”


“别说了,”他说,“咳嗽算什么,又咳不死人。我不会咳死的。”


“对,对,”我答道,“说真的,我可不是故意吓唬你,这个没必要,不过你千万得小心啊。喝点美道克酒暖暖身子吧,这么潮。


话刚落音,我就从泥地上那一长溜酒瓶中拿了一瓶,砸掉了瓶颈。


“喝吧,”说着我就把酒递给了他。


他瞥了我一眼,把酒瓶举到唇边。他停下来,亲切地冲我点了点头,帽子上的铃铛随之叮当起来。


“为周围那些长眠地下的,干杯。”他说。


“为你长命百岁,干杯。”


他又挂上了我的胳膊。我们继续前行。


“地窖真大啊。”他说。


“蒙特里索是个大家族,人口多。”我答。


“我忘了贵府的徽章是什么图案了。”


“巨大的一只人脚,金的,背景是蔚蓝色。那脚把一只翻腾的大毒蛇踩烂了。蛇的毒牙都插进了脚后跟。”


“贵府的箴言是……?”


“凡伤我者,必遭重罚。”


“妙!”他说。


喝了酒,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帽子上的铃铛又叮当响了。喝了美道克,我越发胡思乱想起来。我们走过成堆尸骨和大小酒桶混杂的长长的夹弄,进入地下墓穴的最隐秘的地方。我又站住脚了。这次,我放胆抓住了福图那托的上臂。


“硝石!”我说,“瞧,越来越多了。像青苔挂在拱顶上。我们在河床下面了。水珠都滴到尸骨里了。快,我们趁早回去吧。你咳嗽……”


“没什么,”他说,“继续前进。不过先让我再喝两口美道克。”


我打开用大肚酒瓶的葛拉维酒,递到他面前。他一口气喝干了,眼里顿时精光四射。他哈哈大笑着把酒瓶往上一扔,还打了个手势,我没搞懂那个手势的含义。


我吃惊地望着他。他又打了一遍那个手势——一个希奇古怪的手势。


“你不懂?”他说。


“不懂,”我回答。


“那你不是同道。”


“怎么讲?”


“你不是共济会会员。”


“我是,我是,”我说,“我是,我是。”


“你?不可能!你是?”


“是的。”我答道。


“暗号,”他说,“暗号。”


“就是这个,”我一边回答,一边从短披风的褶皱下掏出把泥瓦工的抹子。


“开玩笑,”他惊叫着退后几步。“咱们还是朝前走吧,去看看白葡萄酒。”


“好吧,”我说。我把抹子重新放在披风下面,又伸出胳膊给他扶着。他沉重地倚靠在我的胳膊上。就这样,我们继续往前走,去找白葡萄酒去了。穿过一排低低的拱廊,往下走,直走,再往下走,我们到了一个深深的地穴。这里空气极为污浊,火把的火焰都给扑灭了,只能幽幽地燃烧。


地穴最遥远的尽头,有一个更狭小的地穴,墙壁上是成排的尸骨,一直堆到头上的拱顶,跟巴黎的大墓穴如出一辙。三面墙都是这样尸骨林立。还有一面墙尸骨已倒,横七竖八堆在地上,都成一个相当大的尸骨垛了。尸骨倒下的那堵墙裸露在眼前。我们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地穴,或说壁龛。它大约深四英尺,宽三英尺,高六七英尺。看上去当初建造它并没特别的用处,不过是支撑地下墓穴顶部的两根支柱间的空隙罢了,倒是背靠着坚固的花岗岩壁,就在地下墓穴的其中一堵墙上开辟而出。


福图那托举着昏暗的火把,竭力朝壁龛深处仔细探看,可就是白费力气,火光微弱,根本照不见底。


“往前走,”我说,“白葡萄酒就在这里面。至于卢克雷西嘛……”


“他是假内行,”我的朋友一面摇晃着往前走,一边打断我的话。我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眨眼间,他就走到壁龛最里面了。一看前路被岩石阻断,他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片刻工夫,我已把他拷在花岗岩上了。花岗岩壁上装有两个铁环,横间隔为两英尺左右,一个环上挂着根短铁链,另一个环上是个挂锁。几秒之内,我就把他用铁链拦腰拴好了。他大为惊骇,都忘记了反抗。我拔掉钥匙,退出了壁龛。


“伸手摸摸墙壁,”我说,“一下子就能摸到硝石。真是湿得厉害。我再求你一次,回去好不好?不回?那我肯定得离开你了。走之前,我得先力所能及地关照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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