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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邦斯舅舅》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巴尔扎克 | 发布时间: 915天前 | 16762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四个月初,即一八四五年一月底的时候,戏院里的同事对乐队指挥的状况感到不安,那个年轻的笛师——跟几乎所有的德国人一样,名叫威廉,姓施瓦布,以区别于所有叫威廉的,可这还不能跟所有姓施瓦布的区分开来——觉得有必要指点一下施穆克,让他注意到邦斯的情况。那天,正好有一出戏首场演出,用上了由德国老乐师演奏的乐器。


    威廉·施瓦布指了指神情忧郁,正往指挥台上走去的邦斯,说:


    “这老人情况越来越差,怕有不妙吧,瞧他目光惨兮兮的,那胳膊的动作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力了。”


    “人到了六十岁,都是这样的。”施穆克回答道。


    施穆克就像《坎农盖特轶闻》一书中的那位母亲,为了多留儿子二十四小时,结果害了他的命,而他,为了能有跟邦斯每天一起吃晚饭的乐趣,会不惜让邦斯作出牺牲。


    “戏院所有的人都感到担忧,像我们的头牌舞女爱洛伊斯·布利兹图所说的,他擤鼻涕都几乎不出声了。”


    老音乐家邦斯的鼻子很长,鼻孔也大,捂在手巾里,擤起鼻涕来就像吹小号。这声音常常招致庭长夫人的数落。


    “只要他高兴,让我做什么都行,”施穆克说,“他心里闷得慌。”


    “说实话,”威廉·施瓦布说道,“我觉得邦斯先生这人比我们这些穷鬼强百倍,我都不敢请他参加我的婚礼。我要结婚……”


    “怎么结婚法?”施穆克问。


    “噢!堂堂正正地结婚。”威廉答道,他觉得施穆克这个问题提得怪,含有嘲讽的意味,可这位十足的基督徒是不可能嘲笑别人的。


    “喂,先生们,都坐好了!”邦斯听到戏院经理的铃声,朝乐池里的那一小队人马扫了一眼,说道。


    乐队奏起《魔鬼的未婚妻》的序曲,这是一出幻梦剧,已经上演了二百场。第一次幕间休息时,乐池里的人都走了,空空的只有威廉和施穆克两个人。剧场里的温度高达列氏三十二度。


    “把您的故事讲给我听听。”施穆克对威廉说。


    “噢,包厢里的那个年轻人,看见了吗?……您认出他是谁吗?”


    “一点不认识……”


    “啊!那是因为他戴上了黄手套,富得浑身闪金光的缘故;可他就是我的朋友弗里茨·布鲁讷,是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人……”


    “就是常来乐池,坐在你旁边看戏的那位?”


    “就是他。变成这个样,都不敢相信吧!”


    这个答应讲述的故事的主人公是这样一种德国人,那脸上既有歌德笔下的梅非斯特的阴冷尖刻,又有奥古斯德·拉封代纳小说人物的纯朴善良;既奸诈,又天真,既有掌柜的贪婪,又有赛马俱乐部会员的洒脱;但最主要的是那种逼得少年维特持枪自杀的厌世情绪,但他讨厌的不是夏洛蒂,而是德国诸侯。这是一张真正典型的德国人的脸,狡猾、纯朴、愚昧和勇敢兼而有之;他掌握的知识只能造成烦恼,拥有的经验只要一闹孩子气便毫无价值;他贪酒,也贪烟;不过,那双疲倦的漂亮的大眼睛闪现出狠毒的光芒,使他身上所有那些互为映衬的特点显得格外突出。


    弗里茨·布鲁讷穿得像个银行家那般雅致,露出一个夺目的秃脑袋,那肤色就像提香的画中人,秃脑袋的两侧,一边长着几根金黄色的头发,煞是耀眼,这是放浪与困苦给他留下的印记,使他等到恢复银行宏业之日,还有权利给理发匠付工钱。想当初,他的脸蛋既漂亮,又滋润,宛如画家笔下的耶稣基督,可如今脸色不堪入目,在那红唇髭褐胡子的衬托下,几乎显得阴森可怕。他两只眼睛那纯净的蓝色也因与忧愁的搏斗而搅得浑沌一片。最后,在巴黎遭受的千般羞辱使他的眼睛和眼眶全都变了形;可从前,母亲常常出神地望着这双眼睛,那是母亲的眼睛的神奇翻版。这位早熟的哲人,这个未老先衰的年轻人,原来是后娘虐待的结果。


    这时开始讲述的是一个出生于美因河畔法兰克福的浪子的有趣故事,在那座虽然处在中心位置,但却开明的都市里,这可是一桩前所未闻的最离奇的怪事。




 第八章 只要出生在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 浪子也终会变为银行家、百万富翁


    弗里茨的父亲格代翁·布鲁讷是美因河畔法兰克福那些出了名的旅馆老板中的一位,这些旅馆老板总和银行家沆瀣一气,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搜刮游客的钱袋。不过,他是个真正的加尔文教徒,娶了一位皈依改宗的犹太女人,多亏她的嫁妆,他才有了发财的资本。这位犹太女人在儿子弗里茨十二岁那年离开了人世,于是,弗里茨便由父亲和舅舅共同监护。舅舅是莱比锡的皮货商,维尔拉兹公司的老板。


    这个舅舅的脾气可不像他的皮货那么柔和,在他的要求下,老布鲁讷不得不把小弗里茨得的遗产按银行时价折成马克,存入阿尔—萨切尔德银行,不得动用。为了报复这种犹太式的苛刻做法,老布鲁讷借口没有女人监管和帮衬,这么大一个旅店实在无法维持,于是又结了婚。他娶的是另一个旅店老板的千金,在他眼里,她简直就是颗珍珠;可是,他没有尝过一个被父母宠惯了的独生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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