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司捷潘就在篱笆边追上了她。他的大黑手像鹞鹰一样落在她的脑袋上,抓住她
的头发,往后一扯,按倒在地上,按在煤渣堆里——这是阿克西妮亚每天掏完炉子,
就把煤渣倒在篱笆边,日久天长堆起来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丈夫把手倒背在身后,用靴子踢自己的妻子?……
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从这里路过,看了看,挤了挤眼睛,咧开长满乱蓬蓬胡子
的嘴,笑了:很清楚,司捷潘为什么惩罚自己的结发妻子。
沙米利要是能停下来看看就好了坏论谁赶上这种热闹都会感兴趣的)——看看
会不会打死她,——但是良心不允许这样于。不论怎样说,他到底不是个娘儿们呀。
从远处看去,司捷潘很像是在跳哥萨克舞。葛利什卡从内室窗户里望见司捷潘
跳动的时候,正是这样想的。可是再一看——他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他把麻木的拳
头紧紧贴在胸前,用脚尖窜到篱笆边;彼得罗紧跟在他后头沉重地踏着靴子,跑了
出去。
葛利高里像鸟一样飞过高高的篱笆。跑着就从后面照司捷潘打去。司捷潘踉跄
了一下,转过身来,像只大熊似的朝葛利什卡猛扑过来。
麦列霍夫弟兄拼命打起司捷潘来。他们像鹞鹰吃死兽一样去啄司捷潘。葛利什
卡有好几次被司捷潘的铁拳打倒在地上。跟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司捷潘较量他还太嫩。
但是矮小、灵活的彼得罗却像被风吹着的芦苇一样,拳打过来,就把头一低,躲了
过去,而脚跟却站得很牢。
司捷潘榨动着一只眼(另一只肿得像还没有熟透的李子一样了),往台阶边节
节退去。来向彼得罗借马笼头的赫里斯托尼亚把他们拉开了。
“拉倒吧!”他挥动着像钳子一样的大手。“拉倒吧,不然我就去报告村长啦!”
彼得罗小心地把血和半个牙齿吐在手巴掌上,嘶哑地说道:“咱们走吧,葛利
什卡。咱们改日再收拾他……”
“当心,你不要落在我手里!”浑身是伤的司捷潘在台阶上威吓说。
“好吧,好吧!”
“甭好,看我把你的魂儿和五脏六腑都捏出来!”
“你是说真话,还是闹着玩呢?”
司捷潘迅速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葛利什卡迎着冲去,但是赫里斯托尼亚把他推
到板门日,劝说道;“再敢去斗——我就像对付小狗一样肥你好好地接一顿!”
从这一天起,在麦列霍夫弟兄和司捷潘·阿司塔霍夫之间就结下了一个难解的
仇恨疙瘩。
直到两年以后,在东普鲁士的司托雷平城下,才由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把这个
疙瘩解开。
第十五章
距离被六月战役的炮火抹掉的市镇废墟一俄里的地方,弯弯曲曲的战壕象蛇一样横在树林边。紧靠林边的一带地区由哥萨克特别连防守。
战壕后面,在一道茂密、难以通行的赤杨和小白桦绿树丛那面,是一片战前开采过的、闪着铁锈色亮光的泥炭沼泽;野蔷薇开出了象红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右面一点,在一块突出的树林边,横着一条被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使人觉得象是一条荒僻的、还没有人走过的道路;树林的边沿,长满枯萎的、被枪弹扫射过的艾蒿,烧焦的树桩象驼背似的弓了起来,一带黄褐色的胸墙,弯弯曲曲的战壕沿着光秃秃的田野伸向远方。战壕后面,就是开采过的、高低不平的泥炭沼泽和被炸得满目疮痍的道路——也还都使人感觉到生活的痕迹,人类劳动的痕迹,可是树林边上的土地却呈现出一幅凄凉、悲伤的画面,令人神伤。
从前在莫霍夫蒸气磨坊里当机器匠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一天到附近一个驻扎着一类辎重队的小镇上去,直到傍晚才回来。他往自己土屋走的时候,遇上了扎哈尔·科罗廖夫。扎哈尔几乎是在跑,马刀乱碰着装满沙土的麻袋,胡乱挥舞着双手。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躲到一边给他让路,但是扎哈尔抓住他的军服扣子,转动着发黄的病态的白眼珠,低声说道:
“你听说了吗?我们右面的步兵正在开拔!也许,他们要放弃阵地吧?”
扎哈尔那象凝固了的生铁水似的黑连鬓胡子乱成一团,眼睛流露出饥饿、愁闷的绝望神情。
“他们是怎么放弃阵地呢?”
“他们开走啦,至于怎么个放弃法——我不知道。”“也许,是换防吧?咱们到排长那儿去打听打听。”扎哈尔回过身,往排长的土屋里走去,两只脚在粘滑、潮湿的泥地上直打滑。
过了一个钟头,这个连由步兵替换下来,向市镇开会。第二天早晨,大家从看守马匹的战士手里牵过战马,用强行军的速度向后方开去。
细雨连绵。低垂的白桦树都象弯了腰似的。道路在林间穿行,马匹闻到潮湿的气味和去年的落叶浓烈的干枯、沉闷的气味,打着响鼻,快活地走起来。水汪汪的毒莓象粉红色的串珠一样挂在草丛上,雨水洗过的三叶草上的花朵象泡沫似的闪着刺眼的白光。风把沉重的雨点从树上吹洒到骑士们的身上。军大衣和军帽上尽是斑斑的黑点,象是被枪砂子打过一样。一缕缕正在消失的马合烟的烟雾在队伍的上空飘荡。
“把咱们抓过来——扔过去,鬼知道他妈的又往哪儿赶我们。”
“战壕里的日子难道你还没有过厌吗?”
“真的,这又要把咱们赶到哪儿去呀?”
“一定是进行什么改编吧。”
“不太象改编。”
“唉,乡亲们,抽口烟——一切苦恼就都忘啦!”“我把自个儿的苦恼全装在马料袋里……”
“大尉老爷,您准许唱个歌儿吗?”
“可以吗?……起头儿吧,阿尔希普!”
前排有个人咳嗽了一声,唱道:
有几个哥萨克退伍了,骑上骏马回家乡,
肩上挂着肩章,胸前佩着十字章。
几个象受了潮似的声音无精打采地唱了两句就沉默了。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走在一排的扎哈尔·科罗廖夫在马镫上站起来,大声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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