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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静静的顿河》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米哈依尔·肖洛霍夫 | 发布时间: 920天前 | 25216 次浏览 | 分享到:


“用不着客气,大尉。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用皮靴子在坚硬的雪地上踏得咯吱咯吱直响,把灰色的鬈毛羊皮帽歪戴在头上,用手套摩擦着粉红色的耳朵。由于失眠,目光炯炯的、疯狂的眼睛下面出现了一道蓝印。干皱的嘴唇哆嗦着。剪得短短的小胡子上凝着白霜。


他暖和过来以后,又跃上马去,理了理保护色的军官短皮外套上的皱褶,从鞍头上摘下马缰,策动白额的枣红顿河马,信心十足地、坚定地微微一笑,命令道:


“进军开始!”



第十二章


在卡缅斯克的哥萨克前线士兵代表大会开会以前,伊兹瓦林上尉从团里开了小差。开小差的前一天,他曾经去看过葛利高里,拐弯抹角地暗示自己将要离去,他说:


“在目前情况下,很难再在团里继续干下去。哥萨克们在两个极端——布尔什维克和旧的君主制度之间瞎撞。谁也不愿意支持卡列金的政府,特别是因为他象个拿着花口袋的傻瓜一样,在叫卖自己的权利平等的高调。而我们需要却是个意志坚强的铁人,这个人能把哥萨克土地上的那些外来户安置到他们应去的地方去……不过我认为目前最好还是支持卡列金,免得全盘输掉。”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着烟,问道:“你……好象是已经接受红色的信仰啦?”


“差不多,”葛利高里同意说。


“你是真心,还是象戈卢博夫一样,想在哥萨克当中建立威信呢?”


“威信对我毫无用场。我自己在寻找出路。”


“你只会碰壁,却找不到出路。”


“咱们走着瞧吧……”


“葛利高里,我真担心,咱将以敌人相见。”


“在战场上是不认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叶菲姆·伊万内奇,”葛里高里笑着说。


伊兹瓦林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早晨就象石沉大海似的无影无踪了。代表大会开幕的那天,维申斯克镇列比亚日村的一个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来看望葛利高里。葛利高里正在擦手枪和往上涂枪油。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坐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仿佛是顺便说说似的,其实他是专为这件事情来的(他知道,原阿塔曼斯基团的军官利斯特尼茨基曾夺走葛利高里的女人,他偶然在车站上看到了这个家伙,特地前来报信儿),说道:“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我今天在车站上看见你的朋友啦。”


“哪位?”


“利斯特尼茨基。认识他吧?”


“什么时候看见的?”葛利高里急忙追问道。


“一个钟头以前。”


葛利高里坐了下去。昔日的怨恨象猎狗的爪子一样抓住了他的心。他对仇人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强烈的仇恨了,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与利斯特尼茨基相遇,在内战已经开始的情况下,——他们之间是免不了要流血的。无意中听到关于利斯特尼茨基的消息后的心情,使他明白,时间并未使旧日的伤口愈合:一句不小心的话触动一下,就会重又流出血来。葛利高里真想尝尝洗雪旧恨的快乐——由于这个该死的家伙,使自己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在往昔生气勃勃,欢乐幸福的生活中,只留下了一片刺心的凄楚和褪色的记忆。


他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轻微的红晕已经从脸上退去,问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到这儿来的吗?”


“恐怕不是。大概是去新切尔卡斯克。”


“唔——唔——唔……”


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又谈了些关于代表大会的事和团里的新闻就告别了。此后很多无,虽然葛利高里竭力想把心底隐隐燃烧的痛楚熄灭,但是无济于事。整天迷迷糊糊,比往常更多地想起了阿克西妮亚,嘴里发苦,心情沉重。他想到娜塔莉亚和孩子,但是这只能给他带来一点儿日久天长、被时间渐渐冲淡了的愉快。他的心长在阿克两妮亚的身上,仍旧象从前一样痛苦、强烈地思念着她。


切尔涅佐夫袭来的时候,大家被迫仓皇撤出卡缅斯克。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散乱的队伍、一些逃散殆半的哥萨克连队有的乱哄哄地爬上了火车,有的扔掉了一切累赘和笨重的东西,以行军队形撤退了。使人感到缺乏组织,缺少一个坚强有力的人,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完全可以把这些实际上是一支相当可观的队伍组织好,派上用场。


最近一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位戈卢博夫中校,他跟那些选出来的指挥官迥然不同。他接手指挥战斗力较强的第二十七哥萨克团。他雷厉风行,很快就把队伍整顿好了。哥萨克都服服帖帖地听他调遣,他们看到他身上有一种团里缺少的东西:他能把指挥人员团结起来,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进行领导。就是他,戈卢博夫,这位两颊鼓胀、目光凶狠的胖军官,挥舞着马刀,在车站上对那些拖延了装车时间的哥萨克大吼道:


“你们在干什么?是在捉迷藏吗?!混帐东西!……快装呀!……我以革命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即听从指挥!……什——么?……这个蛊惑人心的家伙是谁?我枪毙你,坏蛋!……住口!……我是不会把那些怠工的家伙和隐蔽的反革命分子当作同志的!”


哥萨克们真的都听从他的指挥了。甚至于有很多人由于旧日的习惯还颇为欣赏他这种作风,——人们一时还很难摆脱旧时代的意识。从前,当官的越是厉害,哥萨克们就认为是最好的指挥官。象戈卢博夫这样的人,大家都这样说:“惩罚你,他会剥你的皮,赏赐你,就巴不得再给你蒙上一张。”


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的队伍潮水般地退下去,涌进了格卢博克。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实际上全都落到戈卢博夫手里。他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把这支已经溃不成军的队伍重又收编起来,并为巩固格卢博克的防御工事,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麦列霍夫·葛利高里根据他的命令,负责指挥由后备第二团的两个连和阿塔曼斯基团的一个连组成的一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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