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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癌症楼》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索尔仁尼琴 | 发布时间: 820天前 | 23359 次浏览 | 分享到:


    那该诅咒的摩托车还是发动不起来!


    到了大门外面,这些劣劈啪啪的响声减轻了些,奥列格也就停住了脚步又等了一会儿。


    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等到薇加的希望。她要是回来,不可能不从这里经过。那时他们就会相对一笑,高兴地说:“您好!……”


    “您可要知道……”“说起来也真可笑……”


    那时,他已不会马上把挤皱、变蔫了的紫罗兰从袖子里抽出来?


    等到了就可以跟她一起重新返回院子里去。但是,他们又不得太经过那些松软而自信的碉堡!


    碉堡不会放过他俩,决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即使不是今日,总也会有那么一天,就连与世俗灰尘格格不入的、步态轻盈、热情洋溢和眼睛呈浅褐色的藏加,也会把自己那轻柔美好的被褥(但毕竟是被褥)搬出来晒在敞廊上。


    鸟儿无巢不居,女人的生活离不开被褥。


    就算你出污泥而不染,就算你崇高纯洁,但夜晚那不可避开的8小时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总不能不睡下。


    总不能不醒来。


    滚出来了!鲜红的摩托车从大门内滚出来了,一路朝科斯托格洛托夫作最后的射击,而那塌鼻子的小伙子到了街上,神气得像个胜利者。


    科斯托格洛托夫失败了,灰溜溜地走开去。


    他把紫罗兰从袖子里移出来。过不了几分钟,这两束花便无法送人了。


    迎面走来两个小姑娘——乌兹别克少先队员,她们拥同样的黑色发辫都是用电线扎紧的。奥列格的两手各拿一束花递给她们:


    “拿去吧,小姑娘。”


    她们诧异起来。先是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奥列格。她们用乌兹别克语交谈了几句,认识到此人并不是喝醉了独,也不是要纠缠她们。也许,她们甚至还明白,这位士兵叔叔论鲜花送给她们是有其难言2苦的?


    其中之一接过街来。点了点头。


    另一个也接过花束,点了点头。


    接着,她们快步往闹走,两个人肩头紧靠在一起,谈论得很起劲。


    他的肩后只剩下肮脏、汗湿的行李袋了。


    在哪儿过夜——这得重新考虑了。


    旅馆里不行。


    去卓娅那里不行。


    找薇加不行。


    不,可以,可以。薇加一定会感到高兴,尽管她不会让你看出来。


    然而,这说“不行”还不如说是“不准’”。


    对奥列格来说,我加不在,整个这座美丽、富饶、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就像背上的那只沉重的行李袋。说来也奇怪,今天早晨他还那么喜欢这个城市,想多待几天。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今天早晨他为什么那样高兴?而此时,他的痊愈却突然不再使他觉得是什么特别的喜事。


    还没走完一条街区,奥列格就感觉到自己饥肠始辆,两腿疲软,周身乏力,觉得残余的肿瘤在体内滚动。这时他大概一心想着的是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即使重返乌什一捷列克,这一前景对他也没有吸引力了,尽管现在去那里的路完全畅通。奥列格明白,如今到了那里,必会更受到苦闷的折磨。


    是的,他简直想像不出,现在能有哪一个地方、哪一件事情能使他心情舒畅。


    除非回到薇加身边。


    他会扑到她的脚下,对她说:“不要撵我走,不要撵我走!这不能怪我啊。”


    然而,这说“不行”还不如说是“不准”。


    他看了看太阳。太阳开始往西偏了。想来已过了两点了。现在得拿个主意。


    他看到一辆电车上的号码正是开往流放人员监督处方向的那趟车。于是他开始观察,看它在近处的什么地方靠站。


    电车本身像患有重病似地载着他通过一条条铺着石头的狭窄街道,一路发出钢铁摩擦的轧轧声,拐弯处尤其刺耳。奥列格抓住电车吊环,弯下身来,想看看窗外有些什么。但这一带没有草木,没有林荫道,只有铺着石头的路和墙面褪色的房屋。闪过一张日场露天电影的海报。看看那是怎么放映的倒挺有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对世上的新奇事物已没有什么兴趣。


    14年的孤独生活他挺了过来,以此而感到骄傲。但他不知道,像这样若即若离的状态半年下来会意味着什么……


    他认出自己要到的那一站,便下了车。从这里得沿着乏味的工厂区的一条没有树木、晒得发烫的宽阔大街步行三,500米左右。马路上不断有卡车和拖拉机来来往往,轰隆作响,而人行道顺着长长的砖墙延伸,然后跨过工厂的铁路轨道,接下来跨过一条煤渣路堤,经过一片挖了好多坑的空地,再次跨过铁轨,往前又是沿着墙边,最后终于见到几排单层木棚。这些棚子的正式名称是“临时民房”,可是它们已有10年、20年甚至30年的历史了。现在,尽管不像一月份科斯托格洛托夫第一次来找监督处时那样,雨下个不停,泥泞不堪,但终究是一段漫长而又令人泄气的路程,也很难让人相信,这条街跟那些环形林荫路、粗壮的橡树、挺拔的白杨和堪称奇观的红杏花开竟在同一个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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