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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巴别塔之犬》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卡罗琳·帕克丝特 | 发布时间: 915天前 | 6029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想,或许我该写一封信给他。




15.蜜月



露西和我举行了一场小而美的婚礼。露西身穿白色丝质紧身衣,手捧红色大丽花。她让伴娘们自己决定想穿的衣服。我们没戴面具,把我们灿烂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婚礼隔天,露西一早醒来便说:“我做了奇怪的梦,我要回想一下,把它写在笔记本上。”


“是关于什么的梦?”我问。


“我梦见自己是个作家,非常有名,但我只写过一句话。”


“什么话?”


“‘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这句话让人一听就哭了。在梦里,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也都忍不住哽咽。”


晨光下的她美丽极了,我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此时我们除了手上的戒指,全身上下什么也没穿,而我从未像那时那般开心过。“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我在她耳边说。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有史以来最悲伤的字句,完全不管我是否写过其他的句子。光是这句话,就足以让未来任何字句失去存在的理由。我说完了。”


我看见她的新娘礼服挂在衣柜里,旁边就是我昨晚穿的西装。我很喜欢这两件衣服所造成的画面,两个没有身体的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伴而舞。


“我不觉得这是悲伤的话,”我说,“我这一生中绝对不会忘记你昨晚的样子,而我的感觉除了快乐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她笑了。“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她说。


“客房服务吗?”


“不,我想是二度洞房的时候了,因为昨天我还不太确定呢。”


我们的蜜月是在一艘游轮上度过,刚开始露西晕了两天船。这两天里,我一个人在船上乱逛,和老人们玩扑克牌,瞭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并不时回舱房查探我新婚妻子的病况。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胃里的东西早已一干二净,全吐进了舱房盥洗室小小的便盆里。


第三天早上,露西总算坐了起来,要我去替她拿点早餐。我为她点了一顿大餐,有鸡蛋、香肠、新鲜水果、培根、咖啡和小薄煎饼。我说服侍者,要他暂时脱下白夹克,让我亲自把食物送至我妻子面前。我到那里时,发现她靠着枕头坐着,一头可爱的乱发披散在脸上。从现在起,我心想,我们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我亲自一口一口喂她,直到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为止。接着我替她更衣,带她走出舱门,让她看看这两天所错过的东西。这里是海上,天气炽热明亮。这里有玩牌的人们。在这里,我和我所爱的女人,一起走在阳光底下。




16.肉丸(1)



我做了一个罗丽开口对我说话的梦。在梦中,我坐在厨房里吃意大利面和肉丸,而罗丽竟然用后脚站立向我走来。它张口说了话,声音出奇地尖细,腔调听来很像卡通影片里的人物。


“给我肉丸,”它对我说,“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用叉子戳起肉丸递给它。它先试舔了一下,才用牙齿咬住肉丸,接着转身便向外跑。我跳起来,紧跟在后。当我追上它时,才发现它跑进了我的办公室,躺在一扇过去我从未见过的房门前。


“她在里面。”罗丽说,嘴里仍满是碎肉。


我把房门打开。门后是一间小密室,露西蜷缩着坐在地板上。她身穿蓝色睡衣,模样十分憔悴。“你为何这么久才来?”


我醒过来,一开始心中充满狂喜,好一会儿后才察觉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仍是孤零零一人,想起妻子早已去世而现在只有我独自躺在这张床上。顿时,沮丧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我坐起来,打开电灯。天快亮了,而罗丽正睡在床边地板上。“罗丽。”我轻声叫它,它立刻抬起头。“妹妹,上来,上来。”我拍着床垫。


平常我没有邀它上床的习惯,因此必须把这个指令重复说两次,它才乖乖照做。它打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跳上床铺在我身边躺下。我轻轻抚摸它。“刚才我梦到你了,”我说,“你想听我讲梦里面的事吗?”它先长长叹了口气(这是它所能发出最接近人类的声音之一),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在它身边躺了一会儿,一只手放在它的肚皮上,感觉它起伏剧烈的呼吸。现在的我只想闭上眼睛,快点回到露西躲藏的那间密室,将她紧拥入怀,把虚弱憔悴的她抱到光天化日下。但随着时间过去,我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而且知道就算睡着,也可能会发现自己进入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梦境。关于梦,始终存在一个悲哀的特色———鲜少有人能再度回到完全相同的梦里。


我决定起身散个步。我下了床,套上鞋子,身上穿的仍是睡觉穿的内衣和T恤,抓起钥匙和皮夹,走进屋外朦胧的晨光中。


我并没有特定的目标,但在走过几个街角后,我看见前方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光亮亮地像绿洲一样出现在阴暗的街景中。对任何人来说,它似乎都是一个很好的目的地。


清晨五点的超市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你会发现各种层面的人们———值完夜班的男人在回家的路上暂作停歇,来这里带啤酒和香烟回家;一夜没睡好的母亲早早来到这里购买尿布、儿童阿司匹林和舒缓喉咙发炎用的冰棒。我看见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只买了一品脱冰淇淋,又看见一个外表看似游民的人却推着装满商品的手推车,手里还拿着一瓶腌朝鲜蓟凑近眼前细看。这个游民很认真地把瓶上的标示文字读了几回,才放进他的购物推车里。我注意到他的推车中已摆满各种奢侈的食品———几罐烟熏牡蛎、一盒蛋糕、一大包家庭装的冷冻意大利卤汁面条。我很想送他一点儿钱,甚至替他支付整推车商品的钱,但我有种感觉,觉得这样做会毁掉他扮演一名漫游在明亮卖场里的普通顾客的幻象。于是我只好走开,留他一个人在调味品区,继续比较两种不同牌子的烤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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