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刚才耕二就感到有人在看自己。是吉田——厚子的女儿。自己曾与她发生过一段不愉快的故事,看来现在自己应该先主动过去跟她打个招呼缓和一下关系才对。
会场实在太吵人了。虽说三年多不见了,但聚到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必要这么激动嘛。耕二对此颇感无奈,尽管作为聚会的发起人之一,他应该对这么热烈的气氛感到高兴才对。
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耕二回头一看,原来是吉田。她化着浓妆,穿着超短裙,在众多变化很大的女同学当中,只有吉田还是老模样,依然留着娃娃头。
“过得好吗?”
吉田的声音那么平静。耕二本想立刻回答说“挺好”来着,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一个人住呀?”
吉田看了看刚才发到手里的同学通讯录说,
“哦,也许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人的。”
耕二答道。他本想接着询问一下吉田的近况来着,但却怎么也张不开口。要是别的女同学,他肯定早就油腔滑调地跟她们逗笑了。
“我爸爸好可怜!”
在学校的一个角落,食堂的一个窗户前,吉田冲他这样发过火。
“确实做了对不住吉田的事。”
耕二在心里诚恳地反省着。
“这地方不错嘛,你在这儿打工?”
耕二回答说是。吉田笑了笑,可并没有原谅自己。耕二从她的眼神里能够感到这一点。别说是向她解释了,就连轻松地逗笑也是不可能的,吉田浑身上下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如此。当然,向她赔礼道歉更是门儿都没有了。
“聚会要到九点才结束吧?”
吉田往四下看了看说,
“干事先生该做总结了吧。”
吉田说完走开了。
等娃娃头离开自己以后,耕二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厚子现在怎么样。
耕二心想。
二次会的时候,耕二在卡拉ok包间里没看到透,他一共唱了两首歌。
最后,还有六个人剩了下来,他们都说不想立刻回家,于是饮酒地点便转移到了一家酒馆的包间里,在那儿又接着喝了不少酒。让耕二感到意外的是,吉田竟然也留了下来,并且酒量也颇为惊人。
“过去呀,我也挺喜欢你的。”
吉田借着酒劲儿说。
耕二心里知道她那是在戏谑自己,但也没什么办法。
雨还一直下着。透在电话亭给诗史打了电话。诗史已经很长时间没跟自己联系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透给诗史打电话的时候,他总要犹豫再三,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太窝囊了。雨滴打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的时候,总是不可思议地迸溅成细碎的一片。透害怕的不是诗史不在,而是和诗史的对话。诗史在电话里的声音总给人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仿佛受了惊吓似的。透不愿听诗史在电话里时而冷淡时而匆忙的声音。因此,电话铃开始响起的瞬间,透反而希望诗史不在了。毕竟,诗史不在的话,自己只是失望而已。
听筒里传来平静的应答声——
“您好。”
“是诗史吗?”
透问道,就在同时,他知道诗史肯定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晚上好。”
这声音显然只是对透一个人说的,
“好高兴呀。”
听诗史的声音,好像接到透的电话非常高兴的样子。
透一下子又沉浸在幸福里了,什么轻井泽、什么被她丢下不管,一切都因诗史的声音而烟消云散了。
诗史说她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通过电话,透能听到房间里正放着音乐,音量不是很大。诗史说是马赫的曲子。
“一个人?”
透又傻乎乎地问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想起每天晚上诗史和她丈夫有喝酒的习惯——更准确点儿说,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然而诗史在电话那边却是轻快地回答,
“是呀。”
“能见见你吗?”
透鼓足勇气接着问道,
“当然能啦。”
诗史笑着回答。
于是他们约定半个小时以后在“拉芙尼”见面。
雨点轻快地打在透的雨伞上,他觉得周围的景色跟打电话之前有了完全不同的变化。多清爽的一场雨呀,把夏天的焦躁、烦闷全都冲洗干净了。
推开“拉芙尼”那扇厚重的大门时,里面已经相当热闹。今天是周末。对透来说,“拉芙尼”里的男男女女——年龄都比透大,有说有笑地喝着酒——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他们在这个酒吧共有着一些难忘的经历似的。这里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钢琴、柜台、还有插在花瓶里那巨大的鲜花。
透点的啤酒送来的时候,诗史到了。无论酒吧里多么吵闹,只要诗史一来,透立刻就能感觉到,连头都不用扭。
“雨下得真大。”
诗史来到透的身后,一只手抶着透的肩头说。
诗史在透身旁坐下,她好像一点儿都没被雨淋。白色的t恤和驼色的短裤看上去就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一样。估计她是出了家门便打了出租车,然后一直到酒吧门前的。
“怎么样?还好吧?”
诗史问道。她叫了杯伏特加,然后转过身子看着透。她手指上的一个硕大的钻石戒指格外显眼。
透没有吭声,他不能对诗史撒谎。
看到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诗史就在眼前,透却感到有千种怨恨涌上心头。
“回来以后再打电话给你。”
在轻井泽,当时诗史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还生着气呀?”
诗史劝透说,
“别再生气了。”
“当时不是很快乐吗?”
当时的确快乐,快乐得让人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透重温着当时幸福的感觉,他已经无法区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了。
“可是……”
透激动地说,
“可是我又被抛弃了。”
说出这句的瞬间,透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他知道,这正是自己真切的感受。
诗史睁大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显然是对透说出的话感到惊讶。好半天,诗史没说出话来,
“谁也抛弃不了谁。”
过了一会儿,诗史极其认真地说道,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本来有两个人,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于是就成了三个人。就是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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