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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董贝父子》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 发布时间: 1000天前 | 44677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奉命要求,”他说道,“新的女管家——皮普钦太太,我想是叫这名字吧——”


什么也瞒不过他。他立刻看出,聘请皮普钦太太是董贝先生擅自决定的,这是他对他妻子的又一次怠慢。


“可以通知她,董贝先生希望在楼下他自己的房间里把他的床准备好,因为他对这些房间比对其他房间更喜欢。我将立即回到董贝先生那里去。不需要对您说,夫人,要采取各种可能的措施,保证使他舒适,要让他得到最好的照料。请允许我再说一次,没有引起惊慌的理由。请相信我,甚至您也完全可以放心。”


他以极为尊敬、极为谄媚的态度鞠着躬出去;他回到董贝先生的房间,并在那里安排一辆马车跟随在他后面到城里去之后,又骑上了马,慢吞吞地向城里骑去。他一路上很专心地想着心事,到了城里也是很专心地想着心事,当乘着马车回到董贝先生所在的客栈去的路途中,也还是很专心地想着心事。只有当他坐在那位先生的卧床旁边的时候,他才恢复了他平日的神态,重新想到了他的牙齿。


薄暮的时候,董贝先生忍受着疼痛,被扶上了马车,一侧用大氅、枕头支持着,一侧由他亲信的助手陪伴他。由于他不能受到震动,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马的步幅只稍稍超过一英尺,所以到家的时候天已很黑了。皮普钦太太在门口迎接他;她凶狠刻薄,没有忘记秘鲁矿,家里所有的人都有理由知道这一点;当仆人们把他抬到他的房间里去的时候,她就在他们身上撒上几滴语言的酸醋,来使他们振作精神。卡克先生一直在旁照料,直到董贝先生被安全地抬到床上为止;然后,由于董贝先生除了主持他家务的杰出的恶魔外,不愿意见任何妇女,所以他再一次去拜访董贝夫人,向她报告她丈夫的状况。


他又看到伊迪丝单独跟弗洛伦斯在一起,他又把他所有安慰的话说给伊迪丝听,仿佛她成了由于爱情极为深厚、因而忧虑重重的牺牲品似的。他是那么真诚地表达了他含着敬意的同情,因此在告别的时候,他大胆地(这时候他又向弗洛伦斯看了一眼)拉起她的手,弯下身子,用嘴唇去接触它。


伊迪丝没有把手抽回,也没有用它去打他白嫩的脸,虽然她脸颊涨得通红,眼里冒着火星,全身是气鼓鼓的。但是当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用手向大理石的壁炉架上打去,只一下子,手就打伤、出血了;她把手挨近炉中发光的火焰,仿佛她可以把它插进火里去烧似的。


她忧伤而美丽地独自坐在渐渐熄灭的火焰前面,直到深夜,一边注视着朦胧出现在墙上的阴影,仿佛她的思想是有形的实物,已投射在墙上似的。在墙上闪烁着的影子不论是欺凌与侮辱的各种什么形象,也不论它们是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凶恶预兆的各种什么形象,在她前面总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像巨人一样的、她所愤恨的人影儿率领着它们来反对她。这个人影儿就是她的丈夫。




第43章 守夜



弗洛伦斯早就从迷梦中清醒过来,伤心地注视着她父亲和伊迪丝之间的疏远,看到他们之间的鸿沟愈来愈宽阔;并知道他们之间的痛苦逐日加深。每天增添的了解,加深了笼罩在她的爱与希望之上的阴影,并唤醒了入睡不久的旧日的悲哀,使它甚至比过去更为沉重了。


真诚的、恳切的、出乎天性的亲情变成了痛苦,冷淡的忽视或严厉的拒绝代替了亲切的保护与慈爱的关怀,这曾经是难受的——没有任何人,只有弗洛伦斯才知道这是多么难受!——在内心深处感受她曾经感受过的感情,而从来不曾享受过得到回答的幸福,这曾经是难受的。但是现在被迫地怀疑她的父亲或怀疑对她那么慈爱、亲切的伊迪丝,并怀着恐惧、不信任和纳闷的心情,交替地想着她对他们两人每个人的爱,这是更为难受的。


然而弗洛伦斯现在开始这样做了;这是她的纯洁的心灵强加给她的一项苦役,这是她所无法回避的。她看到父亲就像对待她一样,冷淡地、固执地对待伊迪丝,严酷无情,毫不妥协,决不让步。她含着眼泪问她自己:她的亲母亲是不是可能就是由于这样的对待而过着不幸福的生活,消瘦下去,最后死去的呢?然后她想到伊迪丝除了对她一个人之外,是多么高傲地、威严地对待每一个人,想到她是以多么轻蔑的态度对待他,她是多么远远地避开他,还想到她回家来的那天夜里所说过的话。弗洛伦斯突然间感到她犯了罪,因为她想到,她爱了一位反对她父亲的人;因为她想到,她父亲在寂寞的房间中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把她看成一个违反常情的女儿;这个女儿从出生之后从没有博得过他的父爱,如今除了这个她曾为它哭泣过多少次的老的过错之外,她又犯了一个新的错误了。下一次遇到伊迪丝时,她的第一句亲切的话语,第一道亲切的眼光又会动摇她的这些思想,使它们仿佛成为邪恶的忘恩负义;因为除了她,还有谁曾经使那么孤独那么痛苦的弗洛伦斯的消沉不振的心快活起来,成为它最好的安慰者呢?因此,弗洛伦斯现在不断地向往着他们两人,感受着他们两人的痛苦,暗中怀疑着她对他们两人所负的责任;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她怀着更宽广的、更扩展的爱,坐在伊迪丝的身旁时,她忍受着的痛苦要比过去她把她整个的秘密保藏在她悲哀的住宅中、她美丽的妈妈还没有到这里来时更大。


一个远远超过这个痛苦的非常的不幸,弗洛伦斯幸免了。她从来不曾怀疑过:伊迪丝对她的亲热会扩大她和她父亲之间的距离,或者会给他提供讨厌她的新的理由。如果弗洛伦斯设想过这样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她将会感到什么样的悲痛,她将会设法作出什么样的牺牲,可爱而又可怜的女孩子,她将会多么迅速、多么满怀信心地平平静静地走到那位更加崇高的父亲①前面去(这位父亲是不会拒绝他的孩子们的爱的,是不会摒弃他们的经过考验的、破碎了的心的),这一切只有上天才知道!可是情形并不是这样的,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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