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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俄罗斯美女》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叶罗菲耶夫 | 发布时间: 818天前 | 12600 次浏览 | 分享到:


    就这样,逛完了市场之后,我想到,恰好在这种地方我应该去问问人们,他们缺少什么东西,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一切都得到了明确无误的揭示。我们是莫斯科的鹦鹉,熟练地迈着闲暇的步子到处溜达,而他们,却是大地的主人,珍宝的拥有者,永恒的资本家。他们在生活,而我们是存在。我们在时间里游动,就像一条条银色的小鱼。


    我们之间的区别原来惊人地简单: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没有被意识到的意义,而我们的生活却是意识到了的无意义。其结果,清楚的意识却换来了意义的丧失。接下来,就是对那个失去了的意义的追寻。再往后就是一个得意洋洋的宣称:意义又被发现了,又被找到了,然而,这里有一个很少被人注意到的误解,即新找到的这个意义与失去的那个意义并不相同。被意识到了的意义已丧失了那个原始意义的纯洁活力。


    握有意义也并不是他们的长处,他们握有意义,也就像母牛的肚子里装着奶。但是应当承认,没有奶就没有生命。我们的根本过错就在于对待意义的态度,但是,我们却常常把我们的过错投射在意义之天然承载者们的身上,并借此把意义的各种品质放到了他们的肩膀上。这样一个误解构成了、并将继续构成我们民族生活的一个主要内容。


    干吗要掩饰呢?要知道,我也同样曾经是他们。我曾经和我学校里的女友没什么两样,我也曾和我那位现在依然是他们的老妈一样,尽管她一心想移居到犹太人的巴勒斯坦去,但是,在我身上有一个多余的生命,我的不幸就诞生在这种多余性之闲暇、喜庆的怀抱里。


    也许,意识就是一种奢侈,像任何一种奢侈一样,它也会带来一系列的罪孽,并最终带来惩罚。意义的失却,就是我们传统的惩罚。


    这就是一切。但是,在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缠着叶戈尔,冲那些傻瓜点头,隔着老远就对那些缺心眼的人微笑:叶戈尔,我纠缠着他,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给我解释一下,他们究竟哪方面比我们更好呢?——而同样曾经是他们的叶戈尔说道:我不清楚,他们在哪方面都不比我们更好。于是,我就提出了一个更伤脑筋的问题:叶戈尔,这就是说,他们比我们差?叶戈尔立即犹豫起来,他不想承认他们比我们差。可是,他们就是要差些!——我坚持说。——住口!——叶戈尔回答,而尤罗奇卡,一位世袭的知识分子,带着残存的良心说道:不,他们还是要好一些……——既然他们要好一些,——我激动起来,——那么,小伙子们,就让我们去和他们谈一谈!我们就干脆告诉他们,我们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去,我要怎样在战场上奔跑,去吸引一个伟大的篡位者(是一个篡位者吗?),他会把我烧成灰,蒙在眼睛上的布会飘然落下(会落下吗?)!小伙子们,让我们去问,去问问吧!我们别自作聪明了,我们以后再来自作聪明,现在我们要来搞清楚:他们究竟哪里比我们好,哪里比我们差?我不知道!但是就让他们回答吧!他们为什么比我们好,尤罗奇卡站了出来,就因为他们从来不问我们是比他们好还是比他们差,可我们却在不断地问他们!可是,如果说他们的大脑转得就像一只不再走动的钟表,那么怎么会有这种巨大的优势呢?不。我不想糊里糊涂地就去奔跑,我想问清楚。我的押送者和男舞伴拿我毫无办法,于是,我就走到几位妇女身边,说道:


    “你们听着,妇女们!把生意暂停两分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妇女只是斜眼看了我一下,并稍稍藏了藏自己的货,这些各种各样的破布和烂袜子,似乎我是一位钦差大臣,或是一堆垃圾,有几位赶紧朝出口跑去,想离罪孽远一些。我看到:我吓着她们了,也就是说,她们四散而去,现在不可能再把她们集合起来了,于是,我爬上柜台,扶着一根支撑市场顶棚的木桩,大声喊了起来:


    “你们站住!你们听我说!喂,你们大家都到这边来!你们站住!我今天就要去赴死了,为了让你们大家无一例外地全都过上更好更美的生活,我绝对没有欺骗你们,我要去赴死,就像圣女贞德当年所做的那样!我要在离你们不远的鞑靼古战场上奔跑,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吗?你们站住,妇女们!你们别跑!还有你们,男子汉们!别再喝了!我是来向你们征求意见的,而不是来教导你们的。你们这些好人,请你们来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好让我别白白地去为你们受难,好让我能为了你们的幸福和生活而去赴死!!!”


    我就这样高声叫喊着,因为我可不是一个胆小鬼,再说,我也不过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瞧,甚至只想让他们留下来听一听,这有什么稀奇的,哪怕仅仅是出于好奇,但是,首先,叶戈尔和尤罗奇卡吓坏了,想把我从柜台上弄下来,我却在竭力抵抗,而妇女们——妇女们已不再藏藏掖掖的了,而一下子跑开了,而那个坐在洋葱麻袋上的男人,用一个指头指着太阳穴,冲我咧嘴大笑:她要么是喝醉酒了,要么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就在尤罗奇卡和叶戈尔刚要把我从柜台上弄下来的时候,权威人士还是出现了,听到喊声,他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朝这边走来。您,他自下而上地看着我,彬彬有礼地对我说道,为什么要爬到正在进行贸易的柜台上去呢?您,女公民,为什么要扰乱社会秩序呢?您的证件,他说,请把您的证件给我看看。这时,我一看,妇女们正在角落里朝这边看呢,当然,她们感到很开心,男人们也在看,同时喝着啤酒。我从柜台上跳下来,我一看,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民警,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伙子,肩章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也就是说,是个列兵中的列兵。我对他说道:我才不会给你看什么证件呢!我不愿意!这时,我一看,尤罗奇卡把他稍稍拉到一旁,在对他说着什么。他说,这是莫斯科的一个女演员,是路过这里,在耍小脾气,您自己也看见了,证件都在汽车上,我们一块过去一趟,我拿给您看,我们把车停在这里的广场上了,你们这里的天气真棒,很久没下雨了吧?你抽烟吗?——他们抽起烟来,我们本来可以就这样走到广场上去,但是我却说道:既然事情是这样的,那你们至少也要给我买点瓜子呀!——瞧,你看见了吧,尤罗奇卡笑了,那个警察也笑了,然后很有权威地环顾市场:喂,谁有瓜子卖啊?叶戈尔为我买来了瓜子,我们朝车子走去,而那个警察却缠上了我们:哥们,这身牛仔服你们卖吗?而尤罗奇卡,这个世袭的知识分子,他当然要用客气的语言说道:我们倒是很愿意出手,可是我们离开莫斯科不是出远门,没有其他的储备,你自己也明白……那个警察明白,不能不穿裤子回莫斯科,而您,他不无害羞地冲我说道,就不要再去惊动老百姓了……要惊动他们,我回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没惊动他们,你已经累得半死了。他们马上就会四散而去,只留下来一个醉鬼,就连这个酒鬼也要四脚着地的爬走……警察笑了。女演员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脑子里还是产生了一个想法:她为什么要脚穿那样一双好看的靴子爬到柜台上去呢?就这样,他怀着这个想法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也怀着这个念头继续过日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样过着日子,常常想到我,这段甜蜜的回忆是揪心的,在入睡之前,他会问他的老婆尼娜: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个莫斯科女演员干吗要爬到柜台上去呢,啊,尼娜?而尼娜想了一阵,回答说:兴许,她是在排练什么一个角色吧?而警察对老婆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尼娜,大概是排练角色……的确是这样,尼娜……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她是在排练角色呢……而他的老婆尼娜就会责怪他:你的脑袋瓜不灵啊,伊万,你的脑袋瓜,伊万,真的是不灵啊……然后,他俩默不作声,长时间地,一辈子都不做声,而当他们猛地一哆嗦,睁眼一看:她已经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太婆了,而他也已经退休了,弄了个准尉,得了几块勋章,然后就到死亡的时候了,然后我们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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