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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不存在的女儿》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金·爱德华兹 | 发布时间: 996天前 | 8560 次浏览 | 分享到:


但一切都变了。戴维变了,晚上跟她坐在沙发上翻阅期刊时,他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以前担任长途电话接线员时,诺拉碰着冰冷的开关和金属按钮,仔细听着隐约的铃声,咔嗒一声接上线。请稍等,她说,声音回荡而迟缓;人们同时开口,然后停住,显露出相隔于两方之间极度沉寂的夜晚。有时她听人讲话,这些她永远没有机会见面的人真心诚意地交换出生、结婚、生病、死亡等消息,她感觉到黑夜的距离,也察觉到自己有能力让这些距离消失。但她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最起码在她最需要这种能力之时,她已经办不到。有时,即使半夜他们做爱之后,两人躺在一起,心跳映着心跳,她看着戴维,依然感觉耳中充斥着宇宙间黑暗、模糊的咆哮。已过八点,周围变得一片朦胧。她走回厨房,站在炉子旁,剥食不再多汁鲜嫩的烤猪肉。她直接从烤盘里挑出一块马铃薯,用叉子把它在肉汁里捣碎了吃。奶酪烤花椰菜已经凝结,开始变得干硬,诺拉也尝了一口,烫到了嘴。她伸手取酒杯,酒杯空了,她站在水池边喝了一杯又一杯水。她紧抓着料理台的边缘,因为周围晃动得好厉害。我醉了,她想,惊讶之余又有点得意。她从来没有喝醉过。布丽有次跳舞回家之后,在油毡布上大吐特吐,她跟她们的母亲说,有人在果汁里偷加了酒,但她跟诺拉说了实话:大伙把啤酒藏在褐色纸袋里,偷偷聚在树丛里喝酒,鼻息在黑暗中形成朵朵鲜明的小云彩。电话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行走之际,她感觉很奇怪,不知怎么的,好像飘浮在半空中,恍恍惚惚。她一手握住门闩,一手拨电话,听筒贴在她的肩膀和耳朵之间,电话一响布丽就接起来。“我就知道是你。”她说,“保罗很好,我们念了一本书,洗了澡,他现在睡得很香。”“哦,好,好,好极了。”诺拉说,她本来打算告诉布丽周围一片晃动,但现在讲这些似乎太私密,这是她的秘密。


“你呢?”布丽说,“你还好吧?”“我很好。”诺拉说,“戴维还没回来,但我很好。”她很快就挂了电话,给自己再倒一杯酒,她走到屋外的前廊,站在原地望向天际,一层薄雾悬挂在空中。此时酒精似乎像热气或光束一样流窜到全身,经由四肢散布到她的指尖和脚趾。转身之时,她的身子马上又飘浮了起来,好像飘离了自己。她想起他们的车,宛如在空中飞行一样开过冰滑的街道,车子突然有点打滑,戴维很快就控制住了。大家说得没错:她不记得分娩的痛苦,但她永远忘不了那种坐在车里,世界悄然失控、天旋地转的感觉。她也忘不了她双手紧握着冰冷的仪表板,有条不紊的戴维却还是碰到红灯就停下来。她想知道他在哪里,双眼忽然盈满泪水。她究竟为什么嫁给他?他为什么非娶她不可?他们初识之后,那段浓情密意的日子里,他每天到她家,送花、请她吃晚餐、开车带她到乡间兜风。平安夜那晚,门铃响了,她穿着旧睡袍去开门,以为来人是布丽,但一打开门却看到戴维。他的脸冻得发红,手臂里夹着包装精美的礼物。他说他知道时间很晚了,但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出去兜兜风。不,她说,你疯了!但从头到尾她都因为他的疯狂而笑容满面,边笑边站到一旁让他进来。这个男人捧着鲜花和礼物站在她公寓的阶梯上,令她吃惊、快乐,也有点惊愕。以前她总是看着同学们出去参加姊妹会的舞会,或是待在电话公司没有窗户的办公室里,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听同事们规划着她们的婚礼,讨论胸花、宴会薄荷糖等细节,而安静端庄的她心想自己八成一辈子独身。但这时有个英俊的医生站在她的门口,嘴里说着:来吧,拜托,我想让你看个特别的东西。那晚夜色清明,天上繁星明亮。诺拉坐在戴维的旧车里,宽阔的塑料前座上。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羊毛外套,觉得自己很漂亮。空气是如此清新,戴维双手握着方向盘,车子驶过黑暗,驶过冰冷,驶过愈来愈窄的小路,来到一处她不认识的地方。他把车停在一座老磨坊的旁边,他们下车,迎向潺潺的水声。漆黑的河水捕捉了月光,流过岩石,带动磨坊的巨轮运转。磨坊朦胧地矗立在迷蒙的夜空下,遮住了繁星。四下充满了湍急、潺潺的水声。“你冷吗?”戴维在水声间高喊。诺拉笑笑,颤抖地说不,她不冷,她还好。“你的手还好吗?”他高喊,声音清脆响亮,宛如流水般奔腾。“你没带手套来。”“我还好。”她高声回答,但他已经拉起她的双手,将它们紧贴在自己胸前,摆在手套和大衣的暗斑羊毛之间帮她取暖。“这里好美!”她大声对他说。他笑笑,然后倾身亲吻她。他放开她的双手,把手伸进她的大衣里,滑上她的背。水流湍急,打在岩石上激起阵阵回音。“诺拉。”他大喊,声音融入黑夜之中,有如溪水般流动。话语虽然清晰,但在其他声音之中依然细微。“诺拉,嫁给我好吗?”她笑着,仰起头来,黑夜的气息环绕着她。“好!”她大喊,又把手掌紧贴着他的大衣,“好,我愿意!”他随即把一枚戒指套在她手指上。细细的白金指环尺寸刚好,一颗橄榄形的钻石嵌在两枚小小的绿宝石之间。他后来跟她说,宝石正配她眼睛的颜色,以及他们初识时她穿的那件大衣。她走进屋里,站在饭厅的门口,翻转着手指上的戒指。彩带飘了下来,一条拂过她的脸颊,另一条落到她的酒杯里,染上了颜色。色彩蔓延而上,诺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注意到颜色几乎和餐巾一模一样。是啊,她的确是“苏西主妇娃娃”,就算刻意思索,她也找不出更贴切的名词。酒从她的杯中溅出,流过桌布,弄脏了她给戴维的礼物。冲动之下,她拿起裹着金色条纹包装纸的礼物,一把扯开包装纸。我真的醉了!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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