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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潮骚》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三岛由纪夫 | 发布时间: 816天前 | 5399 次浏览 | 分享到:


浮标全然委身于黑暗的大海,摇荡不已。波涛不断地冲洗着它的半个身子,沙沙地流落下来。新治伏下身体来解身上的绳子,避免被风刮跑。濡湿了的绳扣很难解开。


新治拽着解开了的细索。这时,地方望见船的那边。船头的木桩处仿佛固定着四个人影。鲣船船头上的值班员也在注视着新治。仅距20米,看起来却相当遥远。拴在一起的两艘船的黑影,彼此相携忽而高高升起,忽而又低低沉下。


细索对风的阻力很小。(扌至)细绳的时候比较轻松,然而转眼间,它前头的重量增加了,开始(扌到)直径12公分的保险绳了。新治险些掉进大海。


保险绳对风的阻力很大。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握住了保险绳的一头。绳索太粗,他的坚实的大手掌几乎握不住。


新治很难使上劲。即使试图用力叉开双腿,风也不许他做这种姿势。一不留神的话,反而会被保险绳反作用力拽到海里去。他的湿漉漉的身体在燃烧,脸部在燃烧,两边太阳穴在激烈地跳动。


新治将保险绳绕在浮标上,绕了一因之后,作业就变得轻松了。因为在上面产生了力点,粗大的保险绳成了新治身体的依托。


他绕了第二圈,就沉着地打了个结实的结,尔后举起手来,宣告作业成功。


他清楚地看见船上的四个人在向他招手,年轻人忘却了劳累,快活的本能复苏了,衰颓的力气又重新源了上来。他迎着暴风雨,尽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跃进大海,在回游去。


人们从甲板上抛下绳索,把新治教了上来。船长用他的大手掌拍了拍上了甲板的年轻人的肩膀。他的男子汉气力,支撑着差点失神的劳顿。


船长命令安夫将新治扶到客舱里。非值班的船员替新治指拭了身体。新治仰脸躺下,昏昏沉睡了。任凭暴风雨呼啸,也无法阻挠他进入甜美的梦。


……翌日清晨,新治一觉醒来,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投射在他的枕边。


他透过卧铺边上的舷窗,凝望着台风过后的澄明的蓝天、亚热带的阳光照耀下的秃山的景致,还有平静的海面的闪光。




第十五章


歌岛号比预定日期晚几天回到了神户港。船长、新治和安夫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赶不上在先前计划的八月中旬旧历孟兰盆节了。三人在神风号联运船的甲板上,听到了岛上的新闻。据说,旧历孟兰盆节的四五天前,一只大龟爬上了古里海滨。充当场被宰杀,取出了满满一水桶龟蛋。每只龟蛋卖二元钱。


新治参拜人代神社还愿,旋即参加了十吉的宴请。十吉灌了不会喝酒的新治好几杯。


第三天开始,新治又登上十吉的船出海打鱼了。新治一句也没有谈及肮海的事情,可十吉从船长那里一一地听说了。


"听说你大显身手啦!"


"哪儿的话。"


年轻人脸上淡淡地飞起一片红潮,再没有说更多的话。不了解他为人的人,还以为他这一个半月在哪儿睡大觉呢。


过了片刻,十吉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


"照大爷没有来说什么吗?"


"嗯"


"是吗?"


谁也没有提及初江的事,新治也不觉得格外的寂寞,他在三伏天的大浪中摇摇荡荡的渔船上,全力以赴地从事熟悉的劳动。这种劳动犹如做工很好的衣服,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非常合适,没有可供其他隐藏烦恼的余地。


他油然生起一种奇妙的知足感。傍晚航行在远处海面上的白色货轮的影子,与老早以前所看到的是另一种种类的船儿,它给新治又带来新的感动。新治心想:


"我知道那艘船的去向。船上的生活和它的艰辛,我都了解。"


至少是那艘白船已经失去了未知的影子。然而,晚夏的榜黑,远方拖着长长云烟的白色货轮的形影里,含有比未知更加激动人心的东西。年轻人回忆起他的手风力拽过的那极保险绳的分量。新治的确曾一度用自己粗壮的手接触过那个背旧眺望远方的"未知"。他感到自己也能接触远方海面上的那艘白色的船儿。他在孩童般的心情的驱使下,举起骨节突兀的五只手指打着凉棚,眺望着东方远处的海面,那里已投下晚霞的浓重阴影。


——暑假已经过去一大半,干代子还是没有回家。灯塔长夫妇终日等待着女儿返回岛上来。他们去信催促,却没有回音。又再次去信,过了十天后,好不容易才来了信。只是写了今年暑假不返回海岛,也没有写明理由。


千代子的母亲终于想到拿出哀求的招数,写了十多张信纸的长信用快件邮去,让女儿回家并倾诉了衷肠。接回信时,暑期所剩无几,这是新治回到岛上过了七天,即第八天发生的事。信的内容出乎意料地使她的母亲惊愕不已。


千代子在信里向母亲做了坦白:是自己对安夫搬弄了不必要的是非,说在暴风雨的日子里看见新治和初江两人互相依偎地从石阶上走下来,使他们两人陷入了苦境。罪恶的反思在折磨着千代子的心。信上还说:只要新治和初江不能获得幸福,自己就不能厚着脸皮回到岛上来。我的条件是:如果母亲能费心出面做媒,说服照吉,让他们两人结合,那么返回岛上也是可以的。


心地善良的母亲看了这种悲剧性的说情信,不禁胆战心惊。只要她不采取适当措施,女儿就无法忍受良心的苛责,甚或可能自杀。灯塔长夫人读过各种图书,了解到适龄姑娘由于某种细微琐事而自杀的可怕的事例。


灯塔长夫人决定不让丈夫读这封信,她想:万事必须自己尽快操办,必须让女儿早日回到岛上来。她换上出门穿的白麻质地西服裙,重新焕发了昔日女校先生的风采,犹如去学生家长处商谈难以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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