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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百年孤独》
来源: | 作者: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 发布时间: 1061天前 | 31614 次浏览 | 分享到:

  市镇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块脾子:“马孔多”,中心大街上挂了另一块较大的牌子:““上帝存在”。所有的房屋都画上了各种符号,让人记起各种东西。然而,这一套办法需要密切的注意力,还要耗费很在的精神,所以许多人就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这对他们是不太实际的,却是更有安慰的。推广这种自欺的办法,最起劲的是皮拉·苔列娜,她想出一种用纸牌测知过去的把戏,就象她以前用纸牌预卜未来一样。由于她那些巧妙的谎言,失眠的马孔多居民就处于纸牌推测的世界,这些推测含糊不清,互相矛盾,面在这个世界中,只能模糊地想起你的父亲是个黑发男人,是四月初来到这儿的;母亲是个黝黑的女人,左手戴着一枚金戒指,你出生的日期是某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那一天百灵鸟在月桂树上歌唱。霍·阿·布恩蒂亚被这种安慰的办法击败了,他为了对抗,决定造出一种记忆机器,此种机器是他以前打算制造出来记住吉卜赛人的一切奇异发明的,机器的作用原理就是每天重复在生活中获得的全部知识。霍·阿·布恩蒂亚把这种机械设想成一本旋转的字典,人呆在旋转轴上,利用把手操纵字典,--这样,生活所需的一切知识短时间内就在眼前经过,他已写好了几乎一万四千张条目卡,这时,从沼泽地带伸来的路上,出现一个样子古怪的老人儿,摇着悲哀的铃铛,拎着一只绳子系住的、胀鼓鼓的箱子,拉着一辆用黑布遮住的小车子。他径直朝霍·阿·布恩蒂亚的房子走来。 

  维希塔香给老头儿开了门,却不认得他,把他当成一个商人,老头儿还没听说这个市镇绝望地陷进了健忘症的漩涡,不知道在这儿是卖不出什么东西的。这是一个老朽的人。尽管他的嗓音犹豫地发颤,双乎摸摸索索的,但他显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里的人既能睡觉,又能记忆。霍·阿·布恩蒂亚出来接见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正坐在客厅里,拿破旧的黑帽子扇着,露出同情的样儿,注意地念了念贴在墙上的字条。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恭敬地接待他,担心自己从前认识这个人,现在却把他给忘了。然而客人识破了他的佯装,感到自己被他忘却了,--他知道这不是心中暂时的忘却,而是另一种更加冷酷的、彻底的忘却,也就是死的忘却。接着,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打开那只塞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箱子,从中掏出一个放着许多小瓶子的小盒子。他把一小瓶颜色可爱的药水递给房主人,房主人把它喝了,马上恍然大悟。霍·阿·布恩蒂亚两眼噙满悲哀的泪水,然后才看出自己是在荒谬可笑的房间里,这儿的一切东西都贴上了字条;他羞愧地看了看墙上一本正经的蠢话,最后才兴高采烈地认出客人就是梅尔加德斯。 

  马孔多庆祝记忆复原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梅尔加德斯恢复了往日的友谊。吉卜赛人打算留居镇上。他的确经历过死亡,但是忍受不了孤独,所以回到这儿来了。因为他忠于现实生活,失去了自己的神奇本领,被他的部族抛弃,他就决定在死神还没发现的这个角落里得到一个宁静的栖身之所,把自己献给银版照相术。霍·阿·布恩蒂亚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发明。可是,当他看见自己和全家的人永远印在彩虹色的金属版上时,他惊得说不出话了;霍·阿·布恩蒂亚有一张锈了的照相底版就是这时的--蓬乱的灰色头发,铜妞扣扣上的浆领衬衫,一本正经的惊异表情。乌苏娜笑得要死,认为他象“吓破了胆的将军。”说真的,在那晴朗的十二月的早晨,梅尔加德斯拍照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确实吓坏了:他生怕人像移到金属版上,人就会逐渐消瘦。不管多么反常,乌苏娜这一次却为科学辩护,竭力打消丈夫脑瓜里的荒谬想法。他忘了一切旧怨,决定让梅尔加德斯住在他们家里。然而,乌苏娜自己从不让人给她拍照,因为(据她自己的说法)她不愿留下像来成为子孙的笑柄。那天早晨,她给孩子们穿上好衣服,在他们脸上搽了粉,让每人喝了一匙骨髓汤,使他们能在梅尔加德斯奇异的照相机前面凝然不动地站立几乎两分钟。在这张“全家福”(这是过去留下的唯一的照片)上,奥雷连诺穿着黑色丝绒衣服,站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之间,他的神情倦怠,目光明澈,多年以后,他就是这副神态站在行刑队面前的。可是,照片上的青年当时还没听到命运的召唤,他只是一个能干的首饰匠,由于工作认真,在整个沼泽地带都受到尊重。他的作坊同时是梅尔加德斯的试验室,这儿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在瓶子的当嘟声和盘子的敲击声中,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酸溢出来了,溴化银浪费掉了,当他的父亲和吉卜赛人大声争论纳斯特拉达马斯的预言时,奥雷连诺似乎呆在另一个世界里。奥雷连诺忘我地工作,善于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在短时期内,他挣的钱就超过了乌苏娜出售糖动物的收益。大家觉得奇怪的只有一点--他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人,为什么至今不结交女人,的确,他还没有女人。 

  过了几个月,那个弗兰西斯科人又来到了马孔多;他是个老流浪汉,差不多两百岁了。他常常路过马孔多,带来自编的歌曲。在这些歌曲中,弗兰西斯科人非常详细地描绘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途中经过的地方--从马诺尔村到沼泽地另一边的城乡里,所以,谁想把信息传给熟人,或者想把什么家事公诸于世,只消付两分钱,弗兰西斯科人就可把它列入自己的节目。有一天傍晚,乌苏娜听唱时希望知道儿子的消息,却完全意外地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死讯。“弗兰西斯科人”这个绰号的由来,是他在编歌比赛中战胜过魔鬼,他的真名实姓是谁也不知道的;失眠症流行时,他就从马孔多消失了,现在又突然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大家都去听他吟唱,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儿。跟弗兰西斯科人一起来到马孔多的,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的混血姑娘;妇人挺胖,是四个印第安人用摇椅把她抬来的;她头上撑着一把小伞,遮住阳光。混血姑娘却是一副可怜相。这一次,奥雷连诺也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弗兰西斯科人端坐在一群听众中间,仿佛一条硕大的变色龙。他用老年人颤抖的声调歌唱,拿华特·赖利在圭亚那给他的那个古老的手风琴伴奏,用步行者的大脚掌打着拍子;他的脚掌已给海盐弄得裂开了。屋子深处看得见另一个房间的门,一个个男人不时挨次进去,摇椅抬来的那个胖妇人坐在门口,默不作声地扇着扇子,卡塔林诺耳后别着一朵假玫瑰,正在卖甘蔗酒,并且利用一切借口走到男人跟前,把手伸到他们身上去摸不该摸的地方。时到午夜,热得难受。奥雷连诺听完一切消息,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跟自己的家庭有关的事。他已经准备离开,这时那个妇人却用手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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