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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盖特露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赫尔曼·黑塞 | 发布时间: 907天前 | 10634 次浏览 | 分享到:


莫特邀请我住在他家里,我没有接受,他也没有勉强。我天天都去他们家,我高兴地看到盖特露德很喜欢我去,高高兴兴地和我谈天和演奏音乐,这说明我们两人相处中并非我一人得到乐趣。 


我的歌剧已确定在十二月首演。我还要逗留两个星期,参加每一次管弦乐队的排练,不得不作一些修改和调整,这样整部 作品才总算定稿了。我惊讶地看到男主角、女主角、提琴手、吹笛手、乐队指挥和合唱队员们都忙得团团转,我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人,好象这个有生命的歌剧已不再是我的作品了。 


“等着瞧吧,”海因利希?莫特有时对我说,“如今你很快就要呼吸到受公众宠爱的空气。我倒宁愿祝你不要获得这种成就。很快就会有鼓噪的人群跟随在你身后,要求你签名留念,你就要受到追逐,你还会看到,鼓噪人群的崇敬之情是何等亲切可爱、趣味高超。现在人人都在谈论你的跛脚。连这个毛病也出了名啦!” 


经过种种必须的练习和排练之后,我动身回家了,要等正式公演前几天再赶回来。台塞尔没完没了地向我提出关于演出的种种问题,他考虑到管弦乐中成百个细枝末节,这都是我所忽略了的。他非常兴奋和激动地看待这次演出,其心情远远超过我自己。当我邀请他带着妹妹一起去参加首演时,他高兴得跳了起来。相反,我母亲不愿意分享这种兴奋,而要去作冬季旅行,这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合适。我渐渐地觉察到自己情绪紧张,每夜需要喝一杯葡萄酒,否则便不能入眠。 


有一天清晨台塞尔兄妹坐着马车来邀我动身,这已是初冬,时分,我家的小屋已深深掩蔽在花园的积雪里。母亲从窗口向我们挥手示意,马车驶动了,台塞尔围着厚厚的围巾唱起了一首旅行之歌。在整个漫长的旅程中他都象一个正在度圣诞节假日的儿童,美丽的布里琪苔容光焕发心满意足地静静陪伴着他。我为有这样的旅伴而高兴,同时心里也很不平静。因为我已象一个受审判者似地面对着第二天即将来临的事情。 


在车站上等候我们的莫特立即就觉察到我的心清,他高兴地嘲笑我说:“年轻人,你怯场啦,”“感谢上帝!你正好是一个音乐家而不是一个哲学家。” 


看来他说得不错,因为我的心情一直到正式公演才平静下来,那几夜我都没有睡好。我们这几个人中只有莫特是平静的。台塞尔最焦躁不安,他参与每一次排练,没完没了地提出批评意见。排练时他坐在我身边专心倾听,逢到棘手的地方就用拳头重重地打着节拍,不是称赞,就是摇头。 


“这里缺少一支笛子!”管弦乐队第一次排练时他就大声叫嚷着说,指挥不高兴地朝我们看看。 


我笑着解释道:“我们已经把它删去了。” 


“把笛子删了?啊,那是为什么?真是开玩笑!请注意,它会影响你的全部序曲的!” 


我不得不笑着拦住他的话头,他不能这么随便乱说。不过当听到序曲中他最喜欢的一些段落中加进了中提琴和大提琴时,他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一面紧紧握着我的手,一面又害羞地对我悄悄低语道;“呶,这一段害得我掉眼泪了。真是美极了!” 


我还没有听过女高音新演员的声音。现在第一次听到她那陌生的歌声,心里不由涌起一种奇怪和痛楚的感觉。女歌手唱得很好,我当即就向她表示了谢意,但是我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下午的事情,想起盖特露德演唱这些歌词的情景,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悲哀的情感,好似有人偷走了我最宝贵的一笔财产,如今又第一次看见它在别人手里。 


这几天我很少见到盖特露德,她注意到我的焦急,微笑着劝我保持平静。我曾带着台塞尔兄妹去拜访过她,她热情亲切地接待了布里琪苦,而布里琪苔见到这位美丽高贵的太太时,简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这位姑娘十分倾心于这位美丽的夫人,不断赞美她,而她的哥哥也总是同声附和。 


正式公演前两天的光景我已无法回忆清楚,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在我头脑里旋转。其间发生了另外一些令人不快的事,一位男歌手感冒发烧了,还有一个由于没让他演较重要角色而恼火,在最后一次排练时态度极其恶劣,而乐队指挥又变得越来越谨慎而冷淡。应该说,我还亏得莫特的帮助,对于这种种骚乱他只是冷静地一笑置之,在这种境况里他比好心的台塞尔对我更有价值,台塞尔就象身上着了火似的来回乱窜,到处吹毛求疵。每当我们一起在旅馆里静静度过几个钟点时,大家几乎总是沮丧地缄默无语地相对而坐,布里淇苦只是敬仰地望着我,当然还带着点儿抱歉的表情。 


日子过得飞快,正式公演的晚上终于来到了。剧场里已经坐满观众,我站在舞台后面,已经无事可做,无话可说了。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莫特身上,他已化装完毕,正待在一个小房间 


里,以躲避喧哗声,他慢慢啜饮着香棋酒,已经喝空了半瓶。 


“你想喝一杯吗?”他关心地问。 


“不,”我说。“这对你没有刺激吗?” 


“什么刺激我?外面的喧哗声吗?每次总是这样的。” 


“我说的是酒。” 


“噢,不!这玩意儿能使我平静。每当我要做什么事,我总是先喝一两杯酒的。我得走了,时间到了。” 


一个侍者把我领到包厢里去,我看见盖特露德、台塞尔兄妹,还有剧院的一位高级人员已经在座,那位先生笑着向我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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