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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红字》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霍桑 | 发布时间: 704天前 | 8905 次浏览 | 分享到:


"啊,小溪啊!愚蠢而又烦人的小溪啊1珠儿听了一会儿流水声以后说,"你为什么这样忧郁?打起精神来,别老是这么哀声叹气!"


但是,在林间流过它短短生命的溪水,经历过如此庄严肃穆的历程,以致它按捺不住要谈谈自己的经历,似乎没有其他什么可说。珠儿跟那条溪水很相像,她的生命也是从同样神秘的一个泉源涌出的,并流经了同样沉重的阴影笼罩的暗淡景色。但是,她跟那小溪不同,欢欣雀跃,兴高采烈,一路上谈笑风生。


"这条伤心的小溪说些什么呀,妈妈?"她问道。


"要是你有你自己的忧伤,那么小溪会告诉你它的忧伤的!"母亲回答道,"甚至就像它在跟我谈我的忧伤一样!不过,珠儿,这会儿我听到林间小道上传来脚步声,还有拨开树枝的声音。我想让你自己去玩一会儿,让我跟那边走过来的人谈一谈。"


"是黑男人吗?"珠儿问。


"孩子你去玩好吗?"母亲又说了一遍。"可是不要在林子里走得太远。留神听着,我一叫你就回来。"


"好的,妈妈,"珠儿回答道。"不过,要是他就是那个黑男人,你让我呆一会儿,看上他一眼,看看他那手臂下挟着的大本子,好吗?"


"去吧,傻孩子!"母亲说道,显得有点不耐烦。"他不是黑男人!


你现在透过树林就可以看见他。他是那个牧师!"


"原来是他!"孩子说。"母亲,他的手捂在胸口上呢!是不是牧师在那个大本子上写下名字后,黑男人就在他胸口上打上一个记号?但是他为什么不像你一样,把记号戴在胸口外面呢,妈妈?"


"快去吧,孩子,回头你再随便跟我缠吧,"海丝特·白兰叫道。


"不要走得太远,呆在你能够听到溪水声的地方。"


孩子唱着歌离去了,沿着小溪而去,她想把轻快的歌声掺进小溪忧郁的流水声中。但是那条小溪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仍然不停地哀诉着在这阴森的树林中发生的那些悲伤的故事,或者预言将要发生的令人叹息的故事,倾诉奥秘莫测的隐情。于是,珠儿,这个在她自己小小的生命中已蒙上太多阴影的孩子,不再理睬这条哀诉不尽的小溪了。她转身去采摘紫罗兰和白头箭,并在一块大岩石的罅隙间找到鲜红的耧斗菜。


海丝特·白兰等她的小精灵孩子走远以后,便往通向那森林的小道上走了几步,但仍然在树木浓重的阴影之下。她看见牧师独自一人正沿着小道走来,手里拄着一根用路边砍下的树枝做的拐杖。他看上去既憔悴又孱弱,显露出失魂落魄的沮丧神情,这是他在居民区里或者在他认为容易被人注目的其他地方散步时,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表露过的。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森林深处,在森林本身对于精神是一个沉重考验的环境里,他的这种沮丧的神情便显而易见,令人怵目。他步履维艰,无精打采,仿佛他看不到他朝前迈步的理由,他也没有往前走的愿望。如果还有什么可以使他高兴的话,那就是他非常乐意在附近的一棵树下,摔身一倒,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长卧不起,任凭树叶撒落在他身上,泥土渐渐堆积起来,在他身躯四周形成一个小小的土丘,不管他的躯体里还有没有生命。死亡是一个既定的目标,不需乞求,也无法回避。


在海丝特看来,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除了像小珠儿说过的那样,他总是把手捂在心口上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征候,说明他的病痛是沉疴顽疾。




十七、教长和教民


尽管牧师走得很慢,但是在他快要走过去之前,海丝特·白兰还是提不起嗓子喊他。最后,她总算叫出声来。


"阿瑟·丁梅斯代尔!"她叫道,开始声音很轻,后来响些,但是有点沙哑。"阿瑟·丁梅斯代尔!"


"谁在说话?"牧师应声道。


他立即抖擞起精神,挺直身子站住,就像一个人正处于一种不愿让人看到的情绪之中时,却偏偏被人撞见,突然一惊。他急切地把眼光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在树下有个身影,由于她穿的衣服色彩灰暗,加之阴霾的天空和浓密的树荫把正午时分弄得十分幽暗,成了灰蒙蒙的黄昏一般,人影难以分辨,他都看不清楚,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影子。也许,他的生活道路就是如此,总有一个幽灵从他的思想里溜出来跟他作祟。


他向前迈了一步,看到了红字。


"海丝特!海丝特·白兰!"他叫道。"是你吗?你还活着?"


"活着!"她回答道,"可过去七年我一直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你呢,阿瑟·丁梅斯代尔,你还活着吗?"


他们这样互相询问对方实际的肉体存在,甚至怀疑他们自己的存在,这是不足为奇的。他们在这个幽暗的树林里如此不期而遇,犹如两个幽灵走出坟墓后在世上第一次邂逅。他们在前世关系密切,而现在站在那里各自被对方吓得直打冷颤,因为他们至此都不熟悉情况,又不习惯与脱离了肉体的存在为伴。两个都是鬼魂,一个鬼魂被另一个鬼魂吓倒!他们同时又被他们自己所吓倒,因为此刻的紧张局面又使他们蓦然恢复了意识,并在各自的心中展示了自己的历史和经历,而在实际生活中很少出现这种情况,除非在像这样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时刻。灵魂在流逝的时光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阿瑟·丁梅斯代尔怀着恐惧,浑身颤抖,同时又不得不缓慢地、勉强地伸出他那死人一般冰冷的手,去碰摸海丝特·白兰冰冷的手。这两只手的相握虽然十分冰冷,却驱散了相会时最难受的尴尬。他们此时至少感到双方是同一天地方圆里的居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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