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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蝴蝶梦》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达夫妮·杜穆里埃 | 发布时间: 909天前 | 28863 次浏览 | 分享到:


“你为什么不走开?”她说。“我们这儿谁也不需要你。他不需要你,他从来也不需要你。他忘不了她。他需要的是再让他一个人呆在这所屋子里,和她朝夕相处。躺在教堂墓地里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德温特夫人。”


她把我往窗口推去。窗开着,我可以看到身下沉浸在茫茫大雾之中的晦冥昏暗的平台。“往下面看,”她说。“不是很容易吗?你为什么不纵身往下一跳?只要不折断脖子,不会有什么痛苦。既快,又没有痛苦。可不像在水里淹死那样。你为什么不试一下呢?你为什么不去死?”


阴湿的迷雾从窗口涌进来,刺痛我的限睛,钻进我的鼻孔。我用双手紧紧抓住窗台。


“别害怕,”丹弗斯太太说。“我不会推你的。也不会站在你身边逼你。你可以自动往下跳。何必死赖在曼陀丽呢?你并没有好日子过。德温特先生不爱你。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不是吗?为什么不趁现在往下跳,一死百了?这样一来,就再不会有什么烦恼啦。”


我可以看到平台上的花盆,蓝色的绣球花开得密无缝隙。铺在平台上的石块显得平滑、灰白,而不是四凹凸凸,参差不齐。是迷雾使那些石块显得如此邈远。实际上,石块离得并不远。窗口并没有高出地面很多。


“为什么不往下跳?”丹弗斯太太在我耳畔轻声说。“为什么不试一下?”


雾更浓了。平台已隐匿不见。再也看不到花盆,看不到铺在平台上的光滑的石块。


周围除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散发着冷涩的海藻味儿的迷雾,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唯一真实可感的便是我手底下的窗台,还有丹弗斯太太紧抓着我左臂的那只手。如果我纵身跳下,我将不会看到石块向我迎面跃来,因为迷雾已将它们淹没。接着,像她说的那样,会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摔下去,我的脖子一下子就会被折断。不像溺死那样,要拖很长时间。转眼就会过去的。再说,迈克西姆不爱我。迈克西姆还是希望独自一人,跟吕蓓卡作伴。


“跳呀,”丹弗斯太太又在我耳边低语。“跳嘛,别害怕。”


我闭起双眼,由于长时间凝视底下的庭院,我感到头晕目眩,手指也因为紧抓着窗台的边而痛得发麻。迷雾钻进我的鼻孔,沾着我的嘴唇,又腥又涩,我像是蒙了一条毛毯,又像上了麻醉药,只觉得要窒息。我开始忘掉自己的不幸,忘掉自己如何爱着迈克西姆。我开始忘掉吕蓓卡。再过片刻,我不必再老是想到吕蓓卡了……


我松开双手,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茫茫的迷雾,还有与之相辅相成的沉寂,突然被轰然一声爆炸所震裂,碎成了两半。这一声爆炸震得我们身旁的窗子猛摇不已,玻璃在窗框里不住抖动。我挣开眼,呆呆地望着丹弗斯太太。接着又传来一声爆炸,随后是第三声,第四声。这声声爆炸刺破长空,鸟儿从宅子四周的树林里惊起——眼睛虽看不到,耳朵却听得见——发出一阵惊叫,与这爆炸声遥相呼应。


“怎么回事?”我茫然地问。“出什么事了?”


丹弗斯大太松开我的手臂,朝窗外那片迷雾望去。“是号炮声,”她说。“一定是海湾那边有船只搁浅了。”


我们侧耳谛听,一起盯着眼前的茫茫大雾。接着,我们听到底下的平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十九章

来人是迈克西姆。尽管我没看见人。但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一边疾步走来,一边高声传唤弗里思。我听见弗里思在门厅应了一声,接着走出屋子,奔上平台。居高临下望去,只见两人影影绰绰站在浓雾中。


“船已靠岸,”迈克西姆说。“我从海岬亲眼看着那条船漂进海湾,直往礁岩撞去。


那些人费尽心机,可是因为潮水不顺,怎么也没法把船头扭过来。那船一定是把这儿的海湾错当作克里斯港了;海湾外面那一带,确实也像一堵堤岸。告诉宅子里的人,准备好吃喝的东西,万一那些船员有难,可以救急。打个电话到克劳利的办事处。把出事的经过跟他说一说。我这就回海湾去,看看能不能助一臂之力。麻烦你给我拿几支香烟来。“


丹弗斯太太从窗口抽身退回,她的睑色复又变得木然,重新戴上我所熟悉的那副冷漠的假面具。


“我们最好下楼去吧,”她说,“弗里思肯定会来找我,要我料理各种事务。德温特先生可能说到做到,把船员带回家来。当心您的双手,我要关窗了。”我退回房间,仍然头昏眼花地出着神,拿不准自己同丹弗斯太太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我看着她关上窗户,下了百叶窗,还把窗帷拉上。


“幸好海上风浪不大,”她说。“不然,这些人就很少有幸存的希望。不过今天这样的天气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要是像德温特先生所说的那样发生触礁事故,那船主就会损失一条船。”


她四下环顾着,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是否都已有条不紊,各就各位。她把双人床上的罩单拉拉平整,接着就向外走去,拉开门让我通过。


“我会吩咐厨房里的下人好歹弄一顿冷餐,在餐厅把午饭开出来,”她说。“这样,随您什么时候进餐都可以。德温特先生要是在海湾忙着抢救海难,兴许到午后也不会急着赶回来。”


我面无表情地瞪眼望着她,接着就穿过开着的房门,走出屋去,浑身僵直,犹如一具木偶。


“太太,您如见到德温特先生,请转告他:如果他想把船员带回家来,那就看着办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替他们准备好一顿热饭。”


“行,”我说。“一定转告,丹弗斯太太。”


她一个转身,沿着走廊朝仆役专用楼梯走去,黑衣服裹着枯槁瘦长的身子,显得益发阴沉诡秘;那拖地的裙据就像三十年前用鲸骨撑开的老式长裙。接着,她拐过弯,在两道那一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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