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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玫瑰之名》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伯托·艾柯 | 发布时间: 704天前 | 16473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回答:“为了只有以死才能证明的真理。”


他们在木柴上点了火。迈克尔兄弟开始唱着赞美诗,他唱了约莫八节,然后便弯下头,仿佛要打喷嚏似的,接着整个人倒在地上,因为他的骨头都已烧焦了。他已经死了,在他的身体完全燃烧之前,便已死于使心脏爆裂的高热,和充满了胸膛的浓烟。


这时整间“小屋”都烧起来了,就像一团火炬,灿然炽烈,若非透过烟火还可瞥见迈克尔焦黑的尸体,我真怀疑自己是站在一丛起火的树丛前。我站得相当近(我爬上通往图书室的阶梯时一边回想着),所看见的景象清晰地使我念出了在圣海德嘉的著作中阅读过的一段描述:“火焰包含了灿烂的亮度,不寻常的活力和极端的炽烈,但它拥有的亮度可能照明,炽烈可能燃烧。”


我记起了乌伯蒂诺对“爱”的评论。迈克尔站在火堆中的影像变得和多尔西诺混在一起,多尔西诺的身影又和美丽的玛格丽特重叠。我又一次感到不安,就像我在礼拜堂时一样。


我竭力压抑住这些思绪,大步走进迷宫。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造访。映现在地板上的憧憧灯影就如前一夜的幻象般令我触目惊心,每一刻我都害怕自己又撞见另一面镜子,因为镜中的人影实在扭曲得可怕,即使你明知那只是镜子,仍会感到困扰。


另一方面,我并没有谨慎地辨认方向,或是避开那个烧着药草,以浓烟令人产生幻觉的房间。我就像个发热的人一般盲目前进,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事实上,我并没有离起点太远。


过了不久,我发现我又走回最初的那个七边形房间。这里,在中央的桌子上放了几本书,似乎是我前一晚不曾看见的。我不知道自己离那个点了烟的房间有多远,只觉得有些头晕,但那可能是我刚才的深思所引起的。我打开其中一册装饰精美的书,由它的风格看来,好像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


在马可福音开始的那一页,我被画在页缘的一头狮子吸引住了。我确信那是一头狮子,虽然我没有看过活生生的狮子,而且那个画家忠实地画出它的外形,也许是看到爱尔兰的猛狮而有的灵感吧。我觉得这种动物既可怕又威严,使我同时想到恶魔和耶稣基督。我全身颤抖,一方面是由于恐惧,而且也因为墙上的隙缝吹进来的风。


我看见的这头狮子有一张牙齿锐利的血盆大口,坚固的头型犹如大蟒蛇的头,巨大的身子下是四只大脚,脚上带着利爪,它身上的毛犹如东方地毯,黄中夹杂着红褐,骨架结实刚劲,尾巴也是黄的,由臀部直扭到头部,末端挂着一簇黑中带白的硬毛。


那幅狮子像使我感到非常畏惧(我不止一次环顾四周,就怕有一头这样的猛兽突然出现),然而我还是决定再往下看。一翻开《马太福音》,我的视线就落在一幅人像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比狮子更令我害怕。那是一张人脸没错,可是这个人全身裹在一件僵硬的礼服内,直盖到脚底,在这件礼服上,镶嵌了红色和黄色的宝石。由红宝石和黄玉构成的城堡中探出来的那颗头,好像(简直令我恐惧万分!)就是我们追踪的那个神秘凶手的头。这时我意识到何以我会把这狮子和人和迷宫联想到一起。


这两幅图,甚至这本书里的每一幅图,都像是从一种连接的迷宫中冒出来的,玛瑙和琥珀的线条,绿玉髓的细纹,绿柱玉的虹彩,似乎都和房间的角度及我所在的走廊有所关联。我瞪视着那一页,眼光迷失在那灿亮的巷道中,一如我的脚困惑地走过图书室一间又一间的房间,看见我的迷乱游走被描绘在那些羊皮纸上,使我心中惶惑,觉得每本书都在说着我的现状。我不禁想看,在那些书页中,是不是也已包含了我未来的故事。


我打开了另一本书,这本书像是出自西班牙的学校。图书的颜色异常鲜明,红色令人想到血或火的颜色。这是使徒的《启示录》。和前一夜一样,我又一次翻到了淫妇骑在十角兽上的那一页。但这并不是同一本书,书上的装饰画并不一样。这个画家在书页上着意画了一个女人。我将她的脸,她的胸部,她大腿的曲线,和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相比,她们的线条不一样,可是我觉得这个女人也很美。我想我不该尽想着这些,便又往后翻了几页。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又找到另一个女人,但这回画的是巴比伦的妓女。她的形体并不怎么吸引我,但我想到她也是个女人,只不过这一个是邪恶的女人,而前面几页所画的那一个却是贞洁的。不过这两幅人像外形都画得很女性化,愈看愈不觉得有什么差别。我又一次感到内心的激荡,礼拜堂的圣母玛利亚和美丽的玛格丽特形象变得交叠了。


“我真该死!”我咒骂自己,“我疯了。”决定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幸好楼梯就在我的近处,我冲下楼去,顾不了跌跤摔倒或熄灯的危险。我跑到了写字间,却不敢在那里逗留,又往通向餐厅的楼梯冲去。


一下了楼,我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月光异常明亮,在图书室里绝不可省的油灯,在这里几乎成了多余的。然而,我并没有把灯吹熄,仿佛是想借灯光得到慰藉。由楼梯一路直冲下来,使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所以我决定喝口水,使紧张的情绪平息下来,反正厨房就在隔壁而已。我走过餐厅,缓缓打开将大教堂楼下隔成两半的门。


就在这时,我非但没感到放松,反而备觉惊恐。因为我立刻意识到厨房里还有别人在,就在面包炉附近——至少我瞥见那个角落有一道光芒。在恐慌中,我忙把我的油灯吹熄。我不敢动,事实上,另一个人(或一些人)也立刻把灯熄了,不过那也于事无补,厨房里皎洁的月光,依然在我眼前的地板上照出了一些令人困惑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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