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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可爱的骨头》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爱丽丝·希伯德 | 发布时间: 689天前 | 13146 次浏览 | 分享到:


出门之前,爸爸进房间看看巴克利,他只想确定小儿子没事,感受一下抵着自己掌心的温暖鼻息。他穿上薄底慢跑鞋和轻便的运动服,然后帮“假日”戴上项圈。


天色尚早,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空气。在清晨时分,他可以假装现在仍是冬季,告诉自己季节还未更替。


他也可以趁着早上遛狗经过哈维先生家。他稍微放慢脚步,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就算哈维先生醒来了也不会起疑。爸爸相信只要观察得够仔细、看得够久,他一定能在窗扉之间、房屋的绿漆表面,或是摆了两个漆成白色的大石头的车道旁边,找到他所需要的线索。


一九七四的夏天已经接近尾声,我的案子依然呈现胶着状态。警方找不到尸体,也抓不到凶手,案情几乎毫无进展。


爸爸想到卢安娜·辛格曾说:“等到确定的时候,我会不动声色,悄悄地把他杀了。”他没有把这话告诉妈妈,因为妈妈听了八成会惊慌失措,惊慌之余,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而爸爸猜想她八成会告诉赖恩·费奈蒙。


从他造访卢安娜,回家之后发现赖恩在等他那天之后,他就觉得妈妈越来越倚赖警方。爸爸觉得警方提不出什么理论,但每次爸爸批评警方,妈妈总是立刻找出爸爸的漏洞,然后以“赖恩说这不说明什么”或者“我相信警方会查出真相”之类的话搪塞爸爸。


爸爸心想为什么大家这么相信警方呢?为什么不相信直觉呢?他知道凶手一定是哈维先生。但他想到卢安娜说“等到确定”的话,这表示他必须等到证据确凿之后才可以动手,更何况,虽然爸爸打心眼儿里知道凶手是谁,但从法律的观点而言,所谓的“知道”却不是毋庸置疑的铁证。


我在同一栋房子里出生、长大,我家的房子像哈维先生的房子一样四四方方,像个大盒子,正因如此,每次我到别人家作客时,心中总是升起一股无谓的忌妒。我梦想家里有深深的窗户、圆屋顶、露天阳台,卧室里还有个斜斜的天花板。我喜欢院子里种着比人高壮的大树,楼梯下方有个小储藏室,屋外有道高大繁茂的树篱,树篱中有些干枯枝叶围成的小洞,你可以爬进去坐在里面。在我的天堂里,我有阳台和回旋的阶梯,窗户外有铁艺栏杆,钟塔一到整点就传出清彻的钟声。


我熟知哈维先生家的平面图。我的血迹沾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被他带回了家,灵魂跟着他进到屋内,他车库的地上留有我温暖的血印,到后来才变黑变干。我也熟知浴室的摆设,在我家的浴室里,妈妈为了迎接迟来的巴克利,在粉红色的墙沿补刷上战舰;哈维先生家的浴室和厨房则是一尘不染,墙上镶着黄色的磁砖,地上铺着绿色的地砖。哈维先生还喜欢把室内的温度调得很低。我家楼上是巴克利、琳茜和我的房间,哈维先生家的楼上则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他在二楼摆了一张直背椅,有时他上楼坐在椅子上,隔着窗户监看远处的高中,聆听从玉米地另一端飘来的乐队练习声。他最常待在一楼后面的房间里,不是在厨房糊玩具屋,就是在客厅听收音机。色欲浮上心头时,他就画些地洞、帐篷之类怪异建筑物的草图。


几个月来,没有人再为了我的事情上门打扰。到了那年夏天,他偶尔才看到一辆警车停在家门前。他够聪明,没有因此改变正常作息,白天到车库或门外的信箱拿信时,他也装出没事的样子。


他调了好几个闹钟,一个告诉他何时该拉开窗帘,一个告诉他何时该把窗帘拉上,他还配合闹钟的指示打开或关掉家里的电灯。偶尔有小孩上门推销巧克力棒或是问他想不想订《晚间新闻》,他总是客气地回答,态度虽然和善,口气却是公事公办,不会让大家起疑。


他仔细编排每样东西,这样他才觉得安心。这些小东西包括一个结婚戒指、装在信封里的一封信、一个鞋后跟、一副眼镜、一个卡通人物图案的橡皮擦、一小瓶香水、一个塑料手镯、我的宾州石以及他妈妈的琥珀坠子。等到夜深人静,确定不会有送报生或邻居来敲门之后,他才拿出这些东西。他像数念珠一样盘点每样东西,他已忘了东西属于谁,我则知道每个物主的姓名。鞋后跟属于一位名叫克莱尔的女孩,她是新泽西州纳特利人,个子比我小,哈维先生把她骗到厢型车的后座。(我觉得我不会跟人到车子的后座,我只想知道哈维先生如何在地下挖出一个不会倒塌的地洞,就是因为这样的好奇心,我才会跟他走。)他没有欺负克莱尔,只在放她走之前一把扯下她的鞋后跟。他把她骗到车后座,脱下她的鞋子,她放声大哭,哭声让他心烦意乱,他叫她不要哭,他说如果她不哭,就放她走。小女孩光脚走出车子,刚开始默不作声,但后来又开始嚎啕大哭。他把她捉回来,同时拿起小刀弄松鞋后跟,过了一会儿,有人用力地拍打车后门,他听到男人们说话的声音,一个女人嚷嚷说要叫警察,他只好打开车门。


“你到底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一个男人大声质问,小女孩一面嚎啕大哭,一面从后座钻出来,男人的朋友赶紧扶住她。


“我在帮她修鞋子。”


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哈维先生却神态自若。但克莱尔已看到他那怪异的眼神,我也看过同样的眼神在我全身上下游移。他有股难以启齿的欲望,满足欲望的代价则是我们的性命。


男人们和女人困惑地站在车旁,克莱尔和我看得很清楚,他们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哈维先生把鞋子交给其中一个男人,然后匆忙地离开。他留下一只鞋后跟,他时常拿起这个小小的皮鞋后跟,慢条斯理地用食指和拇指磨擦,这是他最喜欢的安神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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