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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可爱的骨头》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爱丽丝·希伯德 | 发布时间: 638天前 | 10516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午后的阳光中,爸爸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比较瘦小,但他眼中充满多年未见的满足。


妈妈的心情起起伏伏,心想说不定她熬得过这次返乡之旅。


他们四人同时下车,巴克利从后座走到前面搀扶爸爸,其实爸爸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巴克利只是下意识地要保护爸爸,不再受到妈妈伤害。琳茜隔着车顶看着我们的小弟,她依然习惯性地考虑周到,琳茜、爸爸和巴克利相互扶持了这么久,三个人都放不下彼此。琳茜转头看到妈妈正注视着她,鲜黄的水仙照亮了妈妈的脸庞。


“怎么了?”“你和你祖母简直是一个模样。”妈妈说。


“帮我提这些袋子。”妹妹说。


她们走向后车厢,巴克利扶着爸爸走向门口。


琳茜望着黑暗的车厢,有件事情她非弄清楚不可。


“你还会再伤害他吗?”


“我会尽我所能,绝不再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妈妈说,“但现在我不能保证什么。”


琳茜抬起头来看她,琳茜的眼神带着挑战的光芒,这个孩子成长得太快,从警方宣判了我的死讯之后,琳茜就成了大人;从那一天起,妈妈失去了她的大女儿、琳茜也失去了姐姐。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会记得你的警告。”


琳茜用力举起袋子。


她们同时听到巴克利的叫声,“琳茜,”他冲出大门,一改平常严肃的样子,像小孩一样兴奋地大喊:“你看霍尔给了我什么!”


他用力地敲打,一下、两下、三下,过了五分钟之后,只有霍尔脸上还带着笑容,其他人不禁想到将来只怕不得安宁了。


“我看现在就开始教他打鼓最好。”外婆说,霍尔答应了。


妈妈把水仙花递给外婆,她借口想上洗手间,转身走上二楼,大家都知道她想到我房里看看。


她像站在太平洋岸边一样,一个人站在我的房间门口。我的房间还是淡紫色,屋里多了张外婆的摇椅,除此之外所有的摆设都没变。


“苏茜,我爱你。”妈妈说。


这句话我听爸爸说了好多次,但听到妈妈这么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自觉地等着妈妈说这句话。她需要时间说服自己,想我,爱我都没有关系,这样的思念不会毁了她,而我现在才明白,我能够,也确实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毕竟,对我而言,时间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看到我以前的衣柜上放了一张照片,外婆把这张我为妈妈拍的得意之作放在金色相框里。照片中的她素面朝天,我趁大家还没有起来之前按下快门,偷偷地拍下妈妈神秘的一面。野生动物摄影家苏茜·沙蒙所拍摄的女子,隔着笼罩在晨雾中的草坪凝视着远方。


接受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


妈妈在楼上的洗手间里,把水开得哗哗响,还揉乱架上的毛巾。看到这些奶黄色毛巾,她马上就知道是外婆选的。她觉得这种颜色非常不实用,把姓名缩写绣在毛巾上也没什么意义。但她转念一想,却嘲笑起自己来,这些年来她向来讲求实际,但这种生活态度究竟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的母亲虽然有时喝得醉醺醺,却充满了爱心,个性虽然浮华,但活得实实在在。如果她能接受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为什么不能学着接受尚在人间的亲人呢?


浴室、浴缸或是水龙头周围都看不到我的身影,我不在妈妈上方的镜子附近徘徊,也没有缩小身子,躲在巴克利或琳茜的牙刷上。但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想着:大家都好吗?我爸妈会破镜重圆,永远在一起吗?巴克利什么时候才会把心事告诉大家?爸爸的心脏病真的痊愈了吗?我从未停止想念他们,也希望他们不要忘了我。尽管岁月飞逝,我知道我会一直惦记着他们,也知道他们会永远惦记着我。


霍尔在楼下握着巴克利的手腕,教他怎样用鼓棒:“像这样,对,轻轻滑过鼓面。”巴克利照着做,然后抬头看看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琳茜。


“巴克,好酷哟。”我妹妹说。


“听起来好像响尾蛇。”


霍尔非常满意,“就是这样。”他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他和巴克利同台演出的情景。


妈妈走回楼下。进了客厅,她先看爸爸一眼,默默地向他示意说她还好,内心虽然百感交加,但她支撑得住。


“好了,大家注意,”外婆从厨房大喊,“塞谬尔有件事要宣布,大家坐好!”


每个人听了都不禁大笑,但气氛依然有点尴尬。虽然每个人都期待这个全家团聚的时刻,但聚在一起却不知如何是好。塞谬尔和外婆走进客厅,外婆端着一个摆了高脚酒杯的盘子,等着帮大家斟满香槟,塞谬尔很快地瞄了琳茜一眼。


“外婆会帮我为大家斟酒。”他说。


“这事她最内行。”妈妈说。


“艾比盖尔?”外婆说。


“嗯?”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帮大家倒酒吧,塞谬尔。”爸爸说。


“我想说,我很高兴和你们大家在一起。”


霍尔知道他弟弟还有话要说:“喂,大演说家,你还没说完呢!巴克,来一点鼓声吧。”这次霍尔让巴克利自己打鼓,我小弟就敲起鼓来为塞谬尔打气。


“我想说的是,我很高兴沙蒙太太回来了,沙蒙先生也回家了。嗯,还有能娶你们这个漂亮的女儿我感到很荣幸。”


“说得好!说得好!”爸爸说。


妈妈站起来帮外婆端盘子,然后她们一起把酒杯递给大家。


我看着家人啜饮香槟,想着他们在我生前与死后所经历的一切。塞谬尔大胆地向前跨出一步,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吻了琳茜,我看着他们,往事历历在目,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眼前。


我的死引发了家中亲人的这些改变,有些改变平淡无奇,有些改变的代价相当高昂,但我过世之后所发生的每件事情,几乎件件都具有特殊意义。这些年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像绵延伸展的美丽骨干,把大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我终于开始认清:没有我,他们依然可以活得很好。我的死最终造就了家庭的融溶和合,犹如身体上的骨骼,尽管有了缺失,但在不可知的未来终将长出新的骨干,变得圆满完整。我现在明白了,我以性命的代价换来了这一神奇的生命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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