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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三杯茶》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格雷戈·莫顿森 | 发布时间: 628天前 | 3500 次浏览 | 分享到:


    “巴齐,巴齐(坐,坐)!”阿里抓着摩顿森的袖子说。“你赢了,他已经把我的价钱砍了!”


    摩顿森看看阿布都。“是的,他说的是实话,葛瑞格先生,你只要付八万七千卢比。”阿布都说。摩顿森在脑子里快速换算着:两千三百美元。


    “我告诉过你,”阿布都说,“他是个好穆斯林。现在我们可以签约了。”阿里又叫了一壶茶,摩顿森稳住情绪,又坐了下来。


    经过两整天的讨价还价,第二天傍晚,肚子快被茶水撑破的摩顿森和阿布都终于在泥泞中走回科亚班,后面跟着一匹小马拉着的二轮货车,小马看起来比他们还要疲惫。摩顿森的夏瓦儿口袋里塞满了各种材料收据,有铁锤、锯子、钉子、盖屋顶的马口铁波浪板、能支撑学生体重的木料等等的收据。这些材料将在明天破晓前送到他们租的卡车上,然后再花三天时间运抵高原。


    阿布都曾提议坐出租车回饭店,但摩顿森坚持省钱,因为每次付订金时,鞋盒里卢比惊人的骤减速度吓到了他。满街都是没装消声器的摩利士黑色出租车,两人努力穿梭在车阵和闷热的尾气间,不到四公里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饭店后,摩顿森连夏瓦儿都懒得脱,就把一桶一桶的水往头上倒,勉强冲掉一整天奔波所沾染的尘土,然后赶到裁缝店去拿做好的衣服,以防曼佐尔早早关门去做星期五的晚祷。


    摩顿森到店里时,曼佐尔正在用煤炭加热的熨斗熨他的夏瓦儿,一边跟着外头的音乐哼着乌尔都语流行歌。音乐从走道另一头鞋店的收音机传出来,在建筑物间回响着,间或伴随着几家店面打烊时拉下铁门的吱嘎声。


    摩顿森套上带着熨斗余温的燕麦色干净上衣,衣服仍有点皱,勉强遮住重要部位,然后又穿上宽松的新裤子,系上“阿扎尔棒得”(腰绳),打个紧结,转身让曼佐尔看是否合身。


    “巴哈特喀拉不(太可怕了)!”他扑向摩顿森,抓住吊在这个异教徒裤子上的“阿扎尔棒得”,把它塞进宽腰带底下。“这样穿是禁止的!”曼佐尔告诉他。


    曼佐尔用衣角擦了擦眼镜,看着重新绑好的长裤,仔细检查摩顿森的全套服装。“现在你看起来像半个巴基斯坦人了。”他说,“我们要不要再试着祈祷一次?”


    曼佐尔把店门关上,领着摩顿森走出来。黄昏的太阳即将西沉,顺便带走了一部分闷热。摩顿森和裁缝手牵手走向清真寺。


    在路的两旁,男人们三三两两走着,路边的店铺纷纷打烊关门。


    当他的祈祷声跟周围的祈祷声汇合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在巴基斯坦待的日子里,只有这一刻,没人把他看成外人。


    又一天结束了,不知前方会有什么样的转变在等着他?




 艰难的回家路


    这片严酷又美丽的土地,


    白雪覆盖的岩峰林立,冷冽澄澈的溪水奔流,


    浓密的柏树、杜松与梣木共存。


    你眼前所见的一切皆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无法与此地或与你分离,


    因为我们只有同一种心跳。


    ——《格萨尔王传》


    黎明时分,阿布都的敲门声响起时,摩顿森已经睁着眼睛躺了好几个小时了,对学校事务的担忧让他无法安然入睡。起身打开门,眼前的情景让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独眼老人正捧着一双擦得干净发亮的鞋,等着他试穿。


    那是他的网球鞋。显然阿布都是趁摩顿森睡觉的时候,花了好几个小时缝补、刷洗、擦亮他那双又破又旧的耐克球鞋,试着把它们变得尊贵些,让即将开始漫长艰辛旅程的主人能骄傲地系上鞋带。阿布都银白的胡子在为鞋子补色时被指甲花染料染成了深橘色,宛若一簇跳动的火焰。


    摩顿森喝完茶后,用冷水和最后一小块藏雪牌香皂简单冲洗了一番。他整个星期都小心分配着使用香皂,到今天刚好用完。阿布都背起了装着他随身物品的背包,摩顿森没有争抢——他知道如果试图把背包拿回来,一定会引起阿布都的激烈反对——然后他依依不舍地跟楼顶那间“禁闭室”道别。


    看着自己脚上锃亮的鞋,以及阿布都看到他仪容光鲜的开心模样,摩顿森同意雇辆出租车前往拉加市场。殖民时期的黑色摩利士汽车在沉睡的街道上缓缓前行,这是大英帝国势力残留在拉瓦尔品第的遗迹。


    虽然市场还没开门,路上只有微弱的灯光,他们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卡车。20世纪40年代,当巴基斯坦还是英属印度的一部分时,军用运输卡车都是这样的贝德福德卡车。和这个国家大多数的贝德福德卡车一样,眼前这辆车绝大部分可更换的零件早已被当地生产的替代品换过了五六次,和原来的模样相去甚远。原本的橄榄绿车漆对这台喀喇昆仑高速公路之王来说实在太单调了,如今已换成了镜子和菱形金属花纹的装饰雕琢;未装饰的地方,则淹没在戏剧性的迪斯科喷漆作品中——某一家贝德福德汽车修理厂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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