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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猎物》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莱娜 · 内米洛夫斯基 | 发布时间: 876天前 | 18556 次浏览 | 分享到:


日子,在东奔西走、在一通又一通电话、在聚会闲谈中一分一秒地流失。晚上,很晚的时候,他才回到阴暗狭窄的家里,没有受到好好照顾的孩子在啼哭。当让-卢克看见这个孩子和系着脏兮兮的蓝围裙、笨手笨脚的用人时,他感觉比看见爱蒂躺在床上更加悔恨。爱蒂不值得给予任何同情,可这个孩子……可是,他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无论为什么献身,为一个人还是为一种思想献身,都是错误中最可悲的错误。老达格尔纳难道不是最好、最慈祥的父亲吗?……可他做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做……除了穷困潦倒,他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任何东西。唉!世界上的好心人不再有太平……


一天夜里,孩子病了。让-卢克很晚才回来,发现孩子用那条蓝色的旧围裙裹着,嘴巴里含着围裙,躺在用人的腿上还没睡着,正烧得厉害。他再次满大街地跑,找一个医生和一家药店,恐惧和深深的怜悯再次交织在一起,几乎使他承受不住。医生建议给孩子洗浴,还开了一长串处方和特定的食谱,但让-卢克是不可能监督到的,因为母亲不在家,而他又整天在外面。让-卢克把水烧热后,灌满了放在厨房里的小浴盆,双手笨拙地将孩子放进了水中。用人站在他旁边,睡眼惺忪,晃着胳膊,看着他在那里手忙脚乱都没想到要帮他一把。刚开始,孩子尖声叫着,挣扎着。水溢到了地板上,弄湿了让-卢克的衣服。一盏小灯半明半暗,照着房间、肮脏的奶瓶和散乱的衣物。突然,孩子变得非常安静了,他浮在水面上,父亲的两只手托着他,他似乎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他很瘦,一张小脸凹陷着,没有肌肉。让-卢克心想:


“我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听着孩子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那个发烫的身体紧靠着他。在这间寒碜的厨房里,在这个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的老妇人旁边, 累得半死不活、吃得又差的让-卢克,正担心得发抖,他心想,如果孩子死了,错误将是他酿成的,是他一个人的错误。照在水面上的灯光轻轻地摇晃着,孩子不再哭了,不再动了。尽管让-卢克费力地把孩子的头托出水面,水还是弄湿了他的脸和细细的黑头发。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前面,可能在看浴盆里的水流。


肮脏的交易(5)


让-卢克对这个孩子比一个普通的父亲更负有责任。他曾经是那么盼望他出生。他把孩子从那种非常幸福的虚无之中拉出来,不是因为缺乏理智的爱情,而是因为他需要这个孩子,因为他以为这孩子将可能给他带来辉煌的前程和财富。这个婴儿,这个小恶鬼,他可是个活生生的生命;他已经感到揪心的痛了。“可我并不爱他。”让-卢克绝望地想。跟自己撒谎毫无必要,在他的心中,既没有对这个孩子的爱,也没有对爱蒂的爱……他身上全部的爱的源泉都被榨干了……他低着头,感觉到孩子在手上的分量,想起了孩子降生的那个晚上,还有另一个晚上,另一天夜里,离孩子降生的那个晚上更遥远,他渴望、想象、需要这种生活。一种隐隐约约的、难以忍受的悔恨充满了他的心,但他把它排解开了,竭尽全力把它推开了……“什么呀?……很可惜,我又不是女流之辈……一个孩子,算什么东西啊?还会有其他的,要是这个孩子……”不会的,这孩子会活下去的。啊!快弄到钱,快弄到钱……假如他答应了库图提出的交易,他就会有足够的钱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照顾爱蒂,他的妻子,无论如何……难道他什么都不亏欠她?他咬紧牙关:“不……什么也不欠……什么也不欠……那个女人,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对她没有责任……”再说了,他现在能怎么样呢?……他不可能走回头路。覆水难收。哪怕?……不,不!……他的整个身体好像在拒绝向这个孩子屈服,拒绝想象中的义务,在拒绝接受中绷紧了……这时候,医生指定的出浴时间到了。他试图把女佣叫醒,但怎么叫都是白搭。女佣坐在椅子上,下巴碰到了胸部,一团灰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她累坏了,睡得正酣,鼾声像嘶哑的喘气。让-卢克把孩子从浴盆里抱起来,把他擦干,让他躺好,就像医生吩咐他做的。这个小恶鬼,他轻轻地呻吟着……让-卢克用笨拙的双手帮他盖好被子,然后他怯生生地摸着孩子的脸,小家伙哭得更凶了。让-卢克把他留在那里,自己则倒在隔壁餐厅里的沙发床上,很快地就只有白天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兰昆会做什么?……雷苏尔会说些什么?……如果内阁垮台了,兰昆将参加下一届政府,他将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进去,而让-卢克的职业生涯也确定了……兰昆可能会忘恩负义。“但我会阻止他忘恩负义。”让-卢克心想,“我知道的内幕太多。不,一切都会顺利的,一切都会圆满成功。”


他在乱糟糟的毯子下面、窸窸窣窣地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最后终于睡着了。孩子的病好了,但那天夜里,让-卢克终于成功地扼杀了他年轻时代的最后一阵情感冲动。


19


让-卢克没再见过杜尔丹。一天晚上,卡里克特-兰昆破例地比平常早些让他下班,晚上六点钟他就回家了,发现有一个女人在家里等他。爱蒂前一天从医院回来了,但还得在床上躺着。那女人独自一人坐在小餐厅里,见让-卢克进来,她站了起来。


“我是以杜尔丹的名义来的。我叫玛丽 · 贝朗热。”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但她让他失望:瘦瘦小小的身材,弱不禁风的样子,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涂抹一丁点脂粉。她穿着很朴素,甚至可以说很寒碜,一条黑色的短裙和一件穿旧了的收腰短皮上装,镶了红棕色的边,一顶黑色的贝雷帽被她急切地从头上摘了下来,于是他认出了那幅肖像上的发型,不太长的浅色头发只到细颈部,他称之为“大天使的发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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