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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远大前程》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 发布时间: 886天前 | 35459 次浏览 | 分享到:


“埃斯苔娜,你不会和他结婚吧?”


她望了一下郝维仙小姐,手中拿着活儿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你真话呢?我正准备和他结婚。”


我把头低下来,双手掩住面孔,尽量地控制住自己。虽然她说的这些话给了我莫大的痛苦,可是我还没有哭,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我把头抬起来,看到郝维仙小姐的面孔形如鬼魂。我当时虽然情感冲动、痛苦万分,而她的形象却仍使我惊得非同小可。


“埃斯苔娜,最亲爱最亲爱的埃斯苔娜,千万不要让郝维仙小姐牵着你的鼻子走向致命的道路。你可以把我抛弃,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把我抛弃了;不过我希望你要嫁人至少嫁一个比德鲁莫尔品质好一些的人。郝维仙小姐要你嫁给他,目的是为了对许多品质比德鲁莫尔好得多而又爱慕你的人,对一些真心诚意爱你的人表示轻蔑,并伤透他们的心。在那些真心诚意爱你的人当中,至少你总能找到一个对你真情实意的人。虽然他不像我这样爱你如此长久,但你可以接受他的爱,嫁给他,我为了你也能忍受得了!”


我的真心诚意唤醒了她的惊异,只要她感到有那么一点儿对我的理解,她的心就该表现出一些同情。


“我就要和他结婚,”她用温和一些的语调对我说,“结婚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之中,我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你为什么冤枉我的养母呢?这件事是由我自己做主的。”


“埃斯苔娜,你竟然自己做主让自己委身于一头野兽?”


“那么我应该委身于谁呢?”她微笑着反问我道,“难道我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心猿意马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把我当作废物扔掉的人(假如天下有如此之人)?行了!一切都定了。我会过得满意的,我的丈夫也会过得满意的。至于你刚才所说,郝维仙小姐牵着我的鼻子把我引向致命的道路,其实她倒是要我等等再说,暂时不结婚;而我自己对生活感到厌倦,简直没有什么乐趣,愿意尽可能地改变一下生活,所以决定结婚。不必多说了,我们永远也不会相互理解的。”


我绝望地说道:“这么一头低贱的野兽!你竟然嫁给这么一头愚笨的野兽!”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幸福的,”埃斯苔娜说道,“我肯定不会让他幸福的。来,让我们握手道别吧,你这个喜欢梦想的孩子,喔,是个大人了。”


“噢,埃斯苔娜!”我回答时伤心的泪珠忍不住落到了她的手上,“如果我继续住在英国,如果我在英国还能够出人头地,一想到你竟然是德鲁莫尔的妻子,我怎能忍受?”


“一点意思也没有,”她说道,“简直是废话,你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埃斯苔娜,不会的。”


“只要一个星期,我就会在你的脑中消失了。”


“在我脑中消失!你是我存在的一个部分,你就是我自身的一个部分。自从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这个粗野的乡下孩子虽然这颗可怜的心被你伤透,可是每当我读书时,字里行间便会跳出你的影子。我观赏景色时,无论是大河之上,河上漂浮的船帆,无际的沼泽地,天空中的云彩,那白日的亮光,那夜晚的黑暗,那狂风,那森林,那大海,那街道,哪一个景色中不会出现你的身影?你是我美丽幻想的化身,深藏在我的内心,是我心灵中永远的友伴。就说伦敦最坚固的建筑基村——石头吧,也比不上你的手那样真实,也比不上你的手那样无可代替,比不上你的形象,远远没有你对我的影响大。你无处不在,你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间,埃斯苔娜,即使到了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仍然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我身上如有一点优点,你就是优点的一部分;我身上如有一丝缺陷,你就是缺陷的一部分。不过,我们这次分手,我只能记住你的优点,并且我将永远忠贞不渝地记住你的优点。你给了我伤害,但你给了我更多的友善。现在,我内心感到多么深刻的痛苦,就像尖刀割着我的心。哦上帝,愿上帝赐福于你,愿上帝原宥你的一切!”


我简直不明白我怎么会沉入如此不幸的颠狂之中,说出如此颠三倒四的话。这是我心房里的狂想,就像鲜血从内在的创口中涌出。我捧着她的手靠近我的双唇,亲吻了片刻,然后向她告别。但自此以后,每每我回忆起那个时刻(不久以后我有充分的理由去回忆它)的情景,埃斯苔娜只是用她那不太相信的神态凝视着我,而郝维仙小姐依然形如克魂,一只手按在胸口,似乎一切都变成了她阴森可怕的目光,包含了多少同情和多少悔恨。


一切均已结束,一切均已消逝!彻底的结束,彻底的消逝。我怀着如此的心情走出了大门,白天的光辉似乎比我来的时候暗淡,抹上了一道黝黑的色彩。我一头钻进小巷,在这些后街静巷中转来转去了好一会儿,然后举步向伦敦方向走去。这时,我已经从失常的心态中苏醒,再不想回到蓝野猪饭店去看到德鲁莫尔。我也无法忍受乘坐马车回伦敦,以及车上旅客的絮语,所以最好还是步行回伦敦,即使跑个筋疲力尽也是个痛快。


直到午夜刚过,我才抵达伦敦桥。过了桥,我便走进了错综曲折的小巷。在当时这些小巷可以直通伦敦西区,小街小巷就靠近河的北岸。我回到寺区最近的路就是沿河而行,经过怀特弗拉埃路。赫伯特知道我明天回来,说不定已经睡觉,但是我带了钥匙,可以不惊动他自己开门进去休息。


我过去几乎没有在寺区的怀特弗拉埃路上的栅门关闭后回来过,何况这次全身污泥、精疲力竭,所以弄得守夜人不得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我对此也没有反感。这之后他才打开一道门缝放我进去。我担心他一时想不起我,干脆报名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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