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点头答道:“是卡美尔夫人。”听了他这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指卡美拉。“她得到五镑,这是给她买灯草芯蜡烛用的,因为夜里睡不着时点亮灯,精神情绪可以稳定一些。”
乔一五一十告诉我的事情我非常相信,因为我觉得他所说的都确实可靠。乔然后又对我说道:“你目前身体还不太好,我的老兄弟,我今天只能再告诉你一件事,也仅此一件。老奥立克居然闯进了别人的屋子。”
“谁的?”我问道。
“我同意你过去的看法,不过,他的那副样子就是粗鲁成性的,”乔有些道歉似的说道,“要知道,一个英国人的家庭就是一个城堡,既是城堡就不能乱闯进去,至于战争年代是例外。他不管怎么有缺点,好歹是个粮食种子商人吧。”
“那么你说的就是彭波契克喽,是他的家被抢劫了吗?”
“皮普,一点不错,”乔说道,“他们抢了他的钱柜,抢了他的现金箱子,喝了他的酒,分享了他的食品,还在他的脸上抽耳光,拉他的鼻子,又把他捆在自己的床架上,并且打了他一顿,又用各种粮食种子塞满他一嘴,使他想喊也喊不出。不过他认识奥立克,自然奥立克被关进了县里的牢房。”
我们谈着谈着便随便起来,无拘无束了。我的精神恢复得很慢,但是却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好转着,稍微强壮了一些。乔待在我的身边,我想我又变成了小皮普。
乔对我可谓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凡是我需要照顾的地方他全想到了,就像照顾一个孩子那样地照顾我。他坐在那里和我谈话,依旧如同昔日那般亲切,如同昔日那般纯真,如同昔日那般体贴入微,一切从维护我出发,以至于我几乎相信自从我告别昔日故居的厨房以来,我的生活只不过是一场发烧造成的心灵混乱,甚至幻梦,如今已从迷梦中醒来,发烧也已退去。他在这里除了家务之外什么事都为我做。他一来到我这里便打发走了原来的洗衣妇,又为我雇了一个非常正派的妇女做家务。他时常对我说,他之所以未经我同意就擅自决定这件事自有其理由,“皮普,事情是完全正确的,我看到原来的那个洗衣妇总是在拍那张不睡人的床,把拍出来的鸭绒都装进一只桶,拿去卖掉。我看她下一次就会来拍你睡的这张床了,把你被子里的鸭绒都拍光,然后就会用你的汤盘儿菜碟儿把你的煤屑一点点运走,就会用你的长统靴子把你的酒什么的也都带走。”
我们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那时我们就可以一同乘车外出了,就好像当年我们盼望当他学徒的日子一样。果然这一天到了,一辆敞篷马车赶到了巷子里,乔把我裹好,用双臂抱起我,把我送到楼下,放进车里,好像我还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小东西,一切都要依靠他纯朴真实天性的百般关怀。
在车上,乔坐在我的身边,马车一直驶向乡间。一片夏季的色彩,绿树葱葱,青草茂盛,夏季特有的香气充溢于空间。这一天又正巧是星期天,我举目四望,周围一片可爱的景象。我暗自思忖,世界变化多快,看那娇嫩的野花漫地遍野,好不茂盛;那善歌的鸟儿起劲地唱着,好不动听;世间万物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夜晚在星星的洗礼下,在茂盛成长。而这个阶段中我却躺在床上,可怜地发着高烧,整天噩梦,无法安眠。只要一想起卧床发烧、整天噩梦的日子,立刻我心灵的平静就被打破。但是,每当我听到教堂响起做礼拜的钟声。每当我看到四周铺开的一片自然美景时,我立刻也就感到,我心头虽然愉快但仍旧力不从心,我的身体仍旧在孱弱之中,以至于我不得不把自己的头依偎在乔的肩膀上,好像孩提时代他带着我去赶集或去其他什么地方时的情景一样,幼稚的感官过分激动时反而疲倦了。
一会儿之后我扰乱的心又平静下来,我们像昔日谈天一样在谈论着,像昔日躺在古炮台旁的草地上一样躺在草地上。乔依然是当年的乔,一点也没有变。过去在我眼里的乔和现在在我眼里的乔一样。他依旧如同昔日那般纯朴忠实,依旧如同昔日那般纯洁正直。
从乡下回到寺区,他又把我抱起,然后轻而易举地把我背起,走过庭院,爬上楼梯,这不禁使我回想起昔日的那一个圣诞节之夜他背着我去沼泽地的一幕情景。我们谈论中还没有提到过我这个阶段的命运变化,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最近的生活经历知道到何种程度。我现在一切都信赖他,他现在没有涉及到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当天晚上他正在窗口抽着他的烟斗,我在充分的考虑之后问他:“你是不是听说过我的恩主是谁?”
“我听说过,”乔答道,“老弟,我知道不是郝维仙小姐。”
“乔,你听别人讲了是谁吗?”
“唔!皮普,我听说是那个派人来在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里送钞票给你的人。”
“就是那个人。”
“真叫人想不到。’下显得很平静地对我说道。
“乔,你听说他死了吗?”我立刻又问道,心里很没有底。
“你说什么人,皮普?是那个派人把钞票送来给你的人?”
“是啊。”
“我想,”乔思索了好长一会儿,把眼光避开我,望着窗洞下的椅子,“我确听到有人说过,虽然说的方式各有不同,不过意思都和这差不多。”
“乔,你听到过有人谈到他的一些情况吗?”
“我倒没有特别听到别人说起,皮普。”
乔站了起来并向我坐的沙发走来,我便开始对他说:“要是你喜欢听的话,乔——”
而乔俯身看着我,说道:“老弟,你听我说。皮普,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我们是吗?”
我羞愧得无言以答。
“那么,这就行了,”乔仿佛我已作了回答似的说道,“这就很好了,我们的意见就一致了。噢,我的老弟,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去谈论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必要谈论的话题呢?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讨论,何必非谈这没有必要的话题呢?在天之主啊!你可想到那可怜的姐姐吗?想到她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吗?你可记得那根呵痒的棍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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