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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树上的男爵》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塔洛·卡尔维诺 | 发布时间: 884天前 | 13203 次浏览 | 分享到:


    “呃,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可是我老了,阁下,而你有热血在向上涌……” 


    “对,往上涌………” 


    “那么,您试试往远处走,男爵先生,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你,这里只有一些黎明即起的穷人家,现在他们在睡觉……” 


    柯希莫不答话,钻进树里走向别的果园。他一向懂得掌握分寸,另一方面翁布罗萨的居民总是善于谅解他的这些怪癖,既是因为他总还是男爵,又是因为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爵。 


    有些时候,这些从他的胸膛里发出的野性的音符传人了其它的窗口,一些更愿意听的窗口。只要有一支蜡烛点燃,只要有低低的柔和的笑声,只要有从灯光和人影之间传出的女性的说话声,虽然听不甚明白,但肯定是拿他开玩笑,或者是学他的怪声怪调,或者是假装呼唤他,这对这个跳上树了的流浪者已经算是一种正经的对待,已经算是爱抚了。 


    来了,一会儿一个厚颜无耻的妇人从窗口探出身来,好像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她还带着床上的热气,敞胸露怀,披头散发,大张着两片嘴唇露出白牙嘻笑着,他们对谈起来。 


    “是谁呀?一只猫吗?” 


    他说:“是男人,是男人。” 


    “一个男人作猫叫吗?” 


    “唉,我在叹气。” 


    “为什么?你缺少什么?” 


    “我缺少你有的那个。” 


    “什么东西呀?” 


    “你到这里来,我告诉你……” 


    他从来没有遇到男人们粗暴无礼的对待,或者是报复,我是说,这表明——我以为是——他没有构成大危险。仅有一次,很神秘地,他被打伤了。翁布罗萨的治伤大夫不得不爬上一棵核桃树,因为他在那里呻吟。他的一条腿上嵌满了枪打出的霰弹,是很细小的打麻雀用的那种,必须用钳子一粒一粒地夹出来,弄得他很痛,但是很快就痊愈了。永远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当他跨越一棵树时,冷不防挨了一枪。 


    在养伤期间,他在核桃树上不能动弹,他又重新开始了极为认真的学习。就在那个时候他开始写一份《一个建立在树上的国家的宪法草案》,在其中描写想象中的由正直的人们居住的树木共和国。他开头写的是一篇关于法律和政府的专题论文,可是在写作过程中,他的虚构复杂故事的本领占了上风,后面插入了惊险情节、决斗和色情故事,有一章专讲婚姻问题,变成了一本杂记。书的结尾应当是这样:作者创立了在树顶上的完善国家,说服全人类在那里定居并且生活得幸福,他自己却走下树,生活在已经荒芜的大地上。大概应当是这样。可是书没有写完。我寄了一个简写本给狄德罗,署名很简单:柯希莫·隆多,百科全书的读者。狄德罗寄回一张名片表示感谢。




 第二十章


    关于这段时期,我不能说得很多,因为我第一次去欧洲的旅行正安排在那个时期。我那时年满21岁,可以领受一份家业了,得到的这笔财产令我喜出望外,因为我哥哥要得很少,我母亲也要得不比他多,这可怜的人在晚年衰老得很快。我哥哥要签署一份全部家产的使用收益证书给我,只要我按月给他一笔生活费,替他纳税和料理一下家务。我要做的事情只是管理田庄,为自己挑选一房妻室,我已经看到自己面前的那种正规而宁静的生活,因为虽然发生了过渡时期的大骚动,我也能够生活得很像样了。 


    可是,在这种生活开始之前,我做了一段时间的旅行。我也到过巴黎,正巧赶上看见欢迎伏尔泰在经历一场多年悲剧之后归来的盛大场面。但在这里不是回忆我的生平,当然那是不值得一写的。我想说的是在这次旅途中的一切所到之处,翁布罗萨的树上人的名声也在外国传遍的事实着实令我吃惊。我甚至在一本历书上看见一张附有以下文字的画像:“翁布罗萨(热那亚共和国)的野人,单独生活在树上。”他们把他画成一个全身长毛、有长胡子和长尾巴的怪物,吃着一只蚱蜢。这张画像放在魔鬼一章里,夹在阴阳人和美人鱼之间。遇到这一类的幻想。我一般都小心地不说出那野人是我哥哥。但是我在巴黎被邀请出席伏尔泰举行的一次招待会上发表了严正声明。老哲学家坐在他的靠椅上,承受一群贵妇人的宠爱,兴高采烈犹如过复活节,说话凌厉好比一只豪猪。当他知道我来自翁布罗萨时,他问我:“骑士先生,在您的故乡是有一位哲学家像猴子一样生活在树上吗?” 


    我感到很荣幸,情不自禁地回答他:“阁下,他是我的兄弟,迪·隆多男爵。”伏尔泰非常惊讶,也许因为有那种表现的人的兄弟竟然是显得如此正常的人,他开始问我一些问题,比如:“您的哥哥呆在那上面,是想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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