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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睡谷故事》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华盛顿·欧文 | 发布时间: 881天前 | 4234 次浏览 | 分享到:


    那腐儒直咽唾沫,眼看着这些东西一到了冬天都是丰美的菜肴。在他那贪馋的心目中,每一只可供烧烤的猪跑来跑去,都是肚子里嵌着一只布丁,嘴里衔着一只苹果,一只只鸽子都被安置在一只舒适的酥饼里,睡得伏伏贴贴,盖着一层酥皮被单;鹅都在它们自己的汤汁里游泳着,鸭子都安逸地在盘子里成双做对,像亲热的夫妻一样,而且生活无忧,洋葱酱汁非常富裕,他一看见猪,就看见将来割下来的滑润的半边咸肉,腴美多汁的火腿;在他眼中没有一只火鸡不是精致地捆扎起来烧熟了,它的肫塞在翅膀底下,或者它还戴着一圈美味的香肠作为项圈,就连华美的公鸡也仰天躺着,作为席上的添菜,高举两只爪子,仿佛渴想进天堂,他活着的时候富于武士精神,是不屑于请求进天堂的。


    欣喜欲狂的夷查博幻想着这一切,他又转动着他的大绿眼珠,望着范·泰瑟的温暖的家宅周围的肥沃的草原,叟沃的麦田,稞麦田,荞麦田,玉蜀黍田,结着沉重的红红的果子的果园;这时候他的一颗心渴慕着那行将继承这些土地的姑娘,越往下想,他的幻想越发扩大起来,土地随时可以换成现钱,再把那钱投资在无边的大块荒地上,在荒野中建造一座座卵石宫殿,不但如此,他的忙碌的幻想已经实现了他的希望,让他看见那花朵似的卡忒丽娜,带着一大家子的孩子,高踞在一辆货车的顶巅,车上装满了各种家用的废物,锅镬水壶都吊在下面,他又看见自己骑在一匹牡马上缓缓走着,后面跟着一匹小马,向肯塔基或是田纳西出发,或者天晓得什么地方。


    他走进那座房屋的时候,他的心完全被征服了。这房子是那种宽阔的庄屋,屋脊高耸,但是屋顶低低地倾斜下来,那还是最初的荷兰移民遗传下来的风格;低低的突出的屋檐在前面造成一带走廊,天气坏的时候可以关起来,屋檐下挂着连枷,马具,各种农具,以及渔网,可以在附近的河里打渔。走廊两边筑着一条条的长凳,以备暑天使用;走廊的一端一只大纺车,另一端又有一只撩乳器,表示这重要的走廊可以派多少用场,满心惊奇的夷查博穿过走廊,走进大厅,那是这座宅第的中心,也是日常起居之所。这里有一排排华美的锡器,挂列在一只长柜上,看得他眼花撩乱。室隅站着硕大无朋的一口袋羊毛,随时可纺;另一个角落里又堆着许多夹麻的毛织物,刚织出来的,一只只玉蜀黍穗子,成串的风干苹果,风干桃子,像艳丽的彩纸条一样挂在墙上,夹衬着鲜明耀目的红辣椒,有一扇门开着,可以让他窥见最精致的一间客室,里面的椅子腿上都生着爪子,还有那些深暗的桃花心木桌子,桌椅都亮晶晶的像镜子一样,许多熨斗,各有各的铲子与火钳,上面盖着一层芦笋梢子,但是依旧掩不住那些铁器的光辉,炉台上点缀着一些假橘子与贝壳;一串串五颜六色的鸟蛋挂在炉台上面;一只大驼鸟蛋从顶正中挂下来,室隅的一只碗橱故意开着,炫示着里面的钜额的宝藏,古旧的银器与修补得很好的磁器。


    夷查博一眼看见这些悦人的境界,从此就心猿意马起来,一心钻研的就是怎样使范.泰瑟的这位出类拔萃的千金爱上他。但是他干这件工作,实际上的困难很多,比古代的游侠所遇到的困难还要多,侠客除了和巨人妖人火龙之类的不堪一击的敌人战斗,此外很少有什么别的麻烦,他仅只须要通过层层的铁门,铜门,坚石的墙,走到堡垒的塔里──他的心上人禁闭在塔里,他完成这一切,就像一刀切到一只圣诞蛋糕的中心一样地容易;然后那位淑女当然答应嫁给他。而夷查博却须要赢得一个卖弄风情的村姑的芳心,她的心思曲曲折折千变万化,每每忽作奇想,而又反复无常,永远造成新的困难与阻碍;他又还得要对付整批的可怕的敌人,这些人不比神话里面的怪物,乃是真正的血肉之躯,是那许多爱慕她的乡下人,他们围困着她的每一扇心扉。彼此警惕地愤怒地互相监视着,但是一有任何新的竞争者出现,大家立即联合起来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斗。


    在这些人之间,最可畏的是一个魁梧叫嚣的豪爽的汉子,名叫亚伯拉罕,或是根据荷兰文简称为伯朗姆.范.布伦忒;这人是四乡闻名的英雄,大家争说他的神力与勇敢,他阔肩膀,双料的筋骨,短短的黑色鬈发,一张平阔的脸,相貌倒并不讨厌,带着一种谐谑与倔傲混合在一起的神情。他因为躯干奇伟,臂力过人,得到了一个「伯朗─姆.健骨」的绰号,大家都用这名字称呼他。他以骑术著名,因为他在马上像鞑靼人一样敏捷。他在赛马与斗鸡的时候永远占先;在农村生活里,体力优秀能够赢得崇高的地位,因此他是一切争论的评判人,他歪戴着帽子;宣判的时候那种神情与口吻都表示绝对不能再抗辩或是哀求。他随时准备着打一架或是找乐子,但是若论他的本心,却是恶作剧的成份居多,而并没有多少歹意;他虽然粗鲁得盛气凌人,心底里很有一点诙谐的和蔼可亲的气质。他有三四个愉快的友伴,他们把他当作一个模范人物看待,他率领他们南征北讨,周围若干里内每次发生械斗或是取乐的事,总有他们在场。天气冷的时候,他与众不同,戴着一顶皮帽子,帽顶缀着一只狐狸尾巴,洋洋自得;在乡间任何集会里,人们远远瞭见他帽子上那一簇著名的翎毛在一队疾驰的人马之间甩来甩去,大家都站在一边,提防要出乱子。有时候大家听见他那一群人在午夜飞奔着掠过那些庄屋,大叫小叫,像一队哥萨克骑兵;老妇人从睡梦中惊醒,凝神听了一会。等那一阵急遽的蹄声得得过去了,方才喊出声来,「嗳,又是伯朗姆.健骨他们那一帮人!」邻人对他的态度是畏惧与钦佩友善兼而有之;如果附近出了什么胡闹的恶作剧事件,或是粗野的争吵,他们总是摇摇头,说他们可以担保伯朗姆·健骨是幕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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