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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山音》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川端康成 | 发布时间: 623天前 | 29397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种声音,只有在极端疼痛和苦楚的时候,或者生命遭受危险威胁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像幼儿在呼唤母亲的稚嫩声,又像呻吟声。也像从罪恶的深渊发出的呼喊声。


修一用他那颗可怜的赤裸裸的心在向菊子撒娇。或许他以为妻子听不见,再加上几分醉意,才发出这种撒娇声的吧。这也像是在恳求菊子的声音。


“菊子,菊子!”


修一的悲伤也传染给了信吾。


哪怕是一次,自己充满过这种绝望的爱情呼唤过妻子的名字吗?恐怕自己也没经历过像修一有时在外地战场产生过的那样的绝望吧。


但愿菊子醒来就好了。于是,信吾耸起耳朵在倾听。让儿媳听见儿子这种凄厉声,他也多少有些难为情。信吾想过,假如菊子没起来,就把妻子保子叫醒,可还是尽可能让菊子起来好。


信吾用脚尖把热水袋推到被窝边上。虽是春天了,还使用热水袋,才引起心跳急促的吧。


信吾的热水袋是由菊子负责照料的。


“菊子,灌热水袋就拜托你了。”信吾经常这么说。


菊子灌的热水袋,保暖时间最长。热水袋口也关得最严实。


保子不知是固执呢还是健康,到这把年纪了,她还是不爱使用热水袋。她的脚很暖和。五十多岁时,信吾还靠妻子的身体取暖,近年来才分开的。


保子从不曾把脚伸到信吾的热水袋那边。


“菊子!菊子!”又传来了敲门声。


信吾拧开枕边的灯,看了看表。快两点半了。


横须贺线的末班电车是凌晨一点前抵达镰仓。修一抵达镰仓后,大概又果在站前的酒铺里了。


方才听见修一的声音,信吾心想:修一了结同那个东京情妇的关系之事,指日可待了。


菊子起来,从厨房里走出去了。


信吾才放心,把灯熄灭了。


原谅他吧!信吾仿佛在对菊子说。其实是在嘴里喃喃自语。


修一像是双手抓住菊子的肩膀走进来的。


“疼!疼!放手!”菊子说。“你的左手抓住我的头发啦!”


“是吗。”


两人缠作一团倒在厨房里了。


“不行!别动!……放在我膝上……喝醉了,腿脚肿了。”


“腿脚肿了?胡说!”


菊子像是把修一的腿脚放在自己的膝上,替他把鞋子脱了下来。


菊子宽恕他了。信吾不用挂心了。夫妻之间,菊子也能这般宽容,毋宁说这种时候也许信吾会感到高兴呢。


也许菊子也清楚地听见了修一的呼唤呢。


尽管如此,修一是从情妇那里喝醉才回来的,菊子还把他的腿脚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给他脱鞋,这使信吾感受到菊子的温存。


菊子让修一躺下之后,走去关厨房门和大门。


修一的鼾声连信吾都听见了。


修一由妻子迎进屋里之后,很快就入梦了。刚才一直陪同修一喝得烂醉的绢子这个女人的处境又是怎么样呢?修一在绢子家里一喝醉就撒野,不是把绢子都给弄哭了吗?


何况,菊子尽管由于修一认识绢子而不时脸色刷白,可腰围却也变得丰满了。




夜声 二

修一的大鼾声很快就停止了。信吾却难以成眠。


信吾想道:难道保子打鼾的毛病也遗传给儿子了吗?


不是的。或许是今晚饮酒过量了吧。


最近信吾也没听见妻子的鼾声。


寒冷的日子,保子依然酣酣入睡。


信吾夜里睡眠不足,翌日记忆力更坏,就心烦意乱,有时陷入感伤的深渊之中。


或许信吾刚才就是在感伤中听见修一呼唤菊子的声音的。或许修一不仅是因为舌头不听使唤,而且是借着酒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愧呢。


通过含糊不清的话语,信吾感受到的修一的爱情和悲哀,只不过是信吾感受到自己对修一的期望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呼喊声使信吾原谅修一了。而且,觉得菊子也原谅了修一。信吾因而理解了所谓骨肉的利己主义。


信吾对待儿媳菊子十分温存,归根结底仍然存在着偏袒亲生儿子的成分。


修一是丑恶的。他在东京的情妇那里喝醉了回来,几乎倒在自家的门前。


假如信吾出去开门,皱起眉头,修一也可能会醒过来吧。幸亏是菊子开门,修一才能抓住菊子的肩膀走进屋里来。


菊子是修一的受害者,同时也是修一的赦免者。


二十刚出头的菊子,同修一过夫妻生活,要坚持到信吾和保子这把年纪,不知得重复宽恕丈夫多少次。菊子能无止境地宽恕他吗?


话又说回来,夫妻本来就像一块可怕的沼泽地,可以不断地吸收彼此的丑行。


不久的将来,绢子对修一的爱和信吾对菊子的爱等等,都会被修一和菊子夫妇的这块沼泽地吸收得不留形迹吗?


信吾觉得战后的法律,将家庭以父子为单位,改为以夫妻为单位,这是颇有道理的。


“就是说,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自语了一句。


“让修一另立门户吧。”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竟落下这样的毛病:心中所想的事,不由地变成自语了。


“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这句话乃至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夫妇俩单独生活,必须相互容忍对方的丑行,使沼泽地深陷下去。


所谓妻子的自觉,就是从面对丈夫的丑恶行为开始的吧。


信吾眉毛发痒,用手揉了揉。


春天即将来临。


半夜醒来,也不像冬天那样令人厌烦了。


被修一的声音搅扰之前,信吾早已从梦中惊醒了。当时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被修一搅扰之后,梦境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是自己心脏的悸动,把梦的记忆都驱散了。


留在记忆里的,就剩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堕胎的事,以及“于是,某某子成了永恒的圣女”这句话了。


信吾在读物语读物。这句话是那部物语读物的结束语。


信吾朗读起物语读物来,同时物语的情节也像戏剧、电影那样,是在梦中展现的、信吾没有在梦中登场,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上。


十四五岁就堕胎,还是所谓的圣女,太奇怪了。而且,这是一部长篇物语。信吾在梦中读了一部物语名作,那是描写少年少女的纯真爱情。读毕,醒来时还留下了几分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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