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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山音》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川端康成 | 发布时间: 623天前 | 29400 次浏览 | 分享到:


“你说的真恳切啊!”


“嗳哟。我在跟爸爸撒娇哩。我是个么女,撒娇惯了,大概是在娘家也得到家父疼爱的缘故吧,我喜欢和爸爸住在一起。”


“亲家爹很疼爱菊子,这点我很明白。就说我吧,因为有菊子在身边,不知得到了多大的安慰。如果你另立门户,定会感到寂寞的。修一做出了那种事,我过去一直没跟菊子商量。我这个父亲是不配和你一起住下去的。如果你们两人单独住,只有你们俩,问题或许会更好解决,不是吗?”


“不!即使爸爸什么也不说,我也明白,爸爸是在惦挂着我的事,在安慰我。


我就是靠着这份情义,才这样呆下来的。“


菊子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珠。


“一定要我们另立门户的话,我会感到害怕的。我一个人无论如何无法安静地在家里等待的,肯定会很寂寞、很悲伤、很害怕的。”


“不妨试试一人等待看看嘛。不过,唉,这种话就不该在电车里谈。你先好好想想。”


菊子或许是真的害怕了,她的肩膀仿佛在发颤。


在东京站下了车,信吾叫了出租车把菊子送到本乡去。


可能是娘家父亲疼爱惯了,也可能是刚才感情过分激动的缘故吧,菊子似乎也不觉得她这番表现有什么不自然。


尽管这种时候不会赶巧修一的情妇在马路上行走,但信吾总感到存在这种危险性,所以停车一直目送着菊子走进了大学的附属医院里。 




春天的钟 一


花季的镰仓,适逢佛都七百年祭,寺庙的钟声终日悠扬不止。


这钟声,有时信吾却听不见。菊子不论是在勤快干活,还是在说话都可以听见,而信吾不留意就听不见。


“喏。”菊子告诉信吾,“又响了,您听。”


“哦?”


信吾歪着脑袋,对保子说:“老太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连那个也听不见?”保子不愿理睬,将五天的报纸摞在膝上,慢慢地在阅读着。


“响了,响了。”信吾说。


只要听见一次,以后就容易听见了。


“一说听见了,你就高兴。”保子将老花镜摘了下来,望了望信吾。


“庙里的和尚成天价撞钟,也够累的。”


“撞一次得缴纳十元呐,那是让香客撞的啊。不是和尚撞嘛。”菊子说。


“那倒是个好主意。”


“人家说,那是供奉的钟声……听说计划让上十万人百万人撞呢。”


“计划?”


信吾觉得这句话很滑稽可笑。


“不过,寺庙的钟声太忧郁,怪讨厌的。”


“是吗,很忧郁吗?”


信吾正想:四月的一个星期天,在饭厅里一边观赏樱花,一边聆听钟声,多悠闲自在啊。


“所说的七百年,是指什么七百年?大佛也七百年了,日莲上人①也七百年了。”


保子问道。


①日莲上人(1222—1282),日本镰仓时代的僧人,日莲宗的鼻祖。


信吾回答不出来。


“菊子知道吗?”


“不知道。”


“真滑稽,我们白住在镰仓了。”


“妈妈您膝上的报纸没刊登什么吗?”


“也许刊登了吧。”保子将报纸递给了菊子。报纸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自己的手头只留下一份。


“对了,我也好像在报上读过呢。但是,一读到一对老夫妻离家出走的消息,引起对身世的悲伤,脑子里就只记住这件事了。你也读了这段消息吧?”


“唔。”


“称做日本游艇界恩人的日本划船协会副会长……”保子刚念报纸文章的开头,尔后就用自己的话说:“他是创建小艇和快艇公司的经理,已经六十九岁,妻子也六十八岁呐。”


“这件事怎么会引起对身世的悲伤呢?”


“上面还刊登了写给养子夫妇和孙子的遗书。”于是保子又念起报纸来:“一想到只是活着,却被人们遗忘了的凄凉的影子,就不想活到那份上了。我们十分理解高木子爵①的心情。他在给养子夫妇的遗书中写道:我觉得一个人在众人爱戴之中消失,这是最好不过的。我应该在家人深切的爱中、在许多朋友、同辈、后辈友情的拥抱中离去。给小孙子的遗书中则写道:虽然日本的独立指日可待,可前途是暗淡的。惧怕战争灾难的年轻学生如若渴望和平,不彻底贯彻甘地式的不抵抗主义是不行的。我们年迈,要朝着自己坚信的正确道路前进,并加以指导,已是力不从心了。徒劳无益地等待那‘令人讨厌的年龄’的到来,岂不虚度此生。我们只希望给孙儿们留下一个好爷爷、好奶奶的印象。我们不知道会到哪儿去。但愿能安眠,仅此而已。”


①高木子爵,即高木正得(?—1948),三笠宫妃之父。


保子念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信吾把脸扭向一边,凝望着庭院里的樱花。


保子一边读报一边说:“他们离开东京的家,到大版去拜访他们的姐姐之后就失踪了……那位大阪的姐姐已经八十岁了。”


“妻子没有留下遗书吗?”


“啊?”


保子一愣,抬起脸来。


“妻子没有留下遗书吗?”


“你说的妻子,是指那位老大婆吗?”


“当然是罗。两个人一起去寻死,按理说妻子也应留下遗书嘛。比如你我一道殉情,你也需要写下什么遗言的吧。”


“我可不需要。”保子淡漠地说,“男女都写下遗书的,这是年轻人的殉情啊。


那也是因为两人不能结合而产生悲观……至于夫妻,一般说只要丈夫写了就行,我这号人现在还会有什么遗言需要留下的呢?“


“真的吗?”


“我一个人死,那又另当别论。”


“一个人死,那就千古遗恨啦。”


“都这把年纪了,即令有也等于无罗。”


“老太婆不想死也不会死,这是她无忧无虑的声音响。”信吾笑了。


“菊子呢?”


“问我吗?”菊子有点迟疑,慢条斯理地低声说。


“假使菊子你和修一去殉情,你自己不留下遗书吗?”信吾漫不经心地说过之后,又觉得真糟糕。


“不知道。到了那份上会是什么样呢?”菊子说着将右拇指插到腰带间,像要松松腰带,然后望了望信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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