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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赎罪》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伊恩 · 麦克尤恩 | 发布时间: 787天前 | 20004 次浏览 | 分享到:


布里奥妮的双膝已经开始颤抖了。她一只手支撑在桌子上,慢悠悠地离开了灶台,这样塞西莉娅就可以将水壶灌满。布里奥妮很想坐下来,但没有得到邀请,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她也绝不会提这个请求。于是她靠墙壁站立,但又装作没有靠在墙上。她望着姐姐。使人惊奇的是,她看到罗比还活着的慰藉很快就被要面对他的恐慌所代替。刚才她已目睹他穿过房间。唉!还以为他已战死沙场,这一可能性看来太荒唐了。原来的猜测现在已无任何意义。她姐姐在小小的厨房里来回走着,她一直盯着她的后背看。布里奥妮想告诉她,罗比安全地回来了,这太好了。对她而言,这是何等的解脱。可是跟姐姐说这番话,听上去是多么地庸俗。况且,她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她害怕她姐姐,害怕她的嘲笑。 


此时,布里奥妮不仅觉得恶心,而且浑身燥热。她把脸颊靠在墙上。这墙也是热热的,并不比她的脸阴凉。她多么想要喝一杯水啊,可她不想向她的姐姐提任何要求。塞西莉娅继续忙碌着,把牛奶和水掺在鸡蛋粉里,在桌上放了一罐果酱和三个盆子的杯子。这一切布里奥妮看在眼里,但这并没有给她任何安慰。这只增添了她不祥的预感。她得直面罗比了。难道塞西莉娅真的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坐在一起,有胃口吃炒蛋吗?或者说,她忙来忙去难道是在镇定自己吗?布里奥妮的双耳正留神于房间外楼台上的脚步声。她已经看到了挂在门后的斗篷。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用拉家常式的口吻说道: 




第二十三章

  

“塞西莉娅,你现在是病房护士吗?” 


“是的,我是病房护士。” 


她一锤定音,一下子结束了这一话题。她们虽然从事共同的职业,但没能成为一条纽带。没有任何纽带可言。罗比回来之前,她们姐妹俩没有什么可说的。 


最后,她终于听见浴室门锁打开的声音。他吹着口哨穿过楼台。布里奥妮从门口挪开,走到房间另一端的阴暗角落。但他一进来,她就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已半抬起右手,想要和她握手,他的左手正要去关上身后的房门。哪怕这是一个恍然大悟的动作,也是毫无戏剧性可言的。在他们四目相对之际,他的双手垂了下来。他继续注视着她,发出一声长叹。不管她多么心存惊悸,她觉得自己不能转移视线。她嗅到了他剃须皂淡淡的清香。眼前的他看起来比从前老多了,特别是眼睛周围更显岁痕。她不禁暗暗一怔。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吗?该不会也是战争惹的祸吧? 


“啊,原来是你。”他终于开口了。他用脚把身后的门关上。塞西莉娅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他凝望着她。 


她一五一十地作了概述,可是即使心有所愿,她也无法承受她的讥讽。 


“布里奥妮打算把真相告诉大家。不过她想先来见见我。” 


他回头望着布里奥妮。“你想得到我会在这儿吗?” 


听了这话,她的第一反应是千万别哭。在那一瞬间,没有比这令她更蒙耻的了。此刻的心情如何?是欣慰呢?还是羞愧?还是自怜?她不知道是哪一种感受。不管是什么,它此时正向她袭来。它像平静的浪花,突然涌起,勒紧她的脖子,使她无法开口说话。于是她尽力控制住,咬紧嘴唇。这种感觉终于消失了。她安然无恙。没有泪水,但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痛苦。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如果要聊天,大家坐下来吧。”塞西莉娅说道。 


“我不知道行不行。”他不耐烦地走到紧邻的墙边,大约有七到八尺的距离。他背靠着墙,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将视线从布里奥妮移向塞西莉娅。蓦地,他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向卧室的房门,他转过身,又想走回来,可他改变了主意,站在那儿,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身材高大,与此相映,这房间似乎收缩了。在这仿佛令人窒息的空间中,他像一头困兽,走投无路。他把手从中袋内取出,抚摸了一下脖子后面的头发,然后把双手放在臀部,然后又放下。这一动作不断反复。布里奥妮知道,他生气了,他怒火中烧了。 


“你到这儿来干嘛?别跟我提萨里郡什么的。无人阻止你前往。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要和塞西莉娅说一声。”她说道。 


“是吗?说什么呢?” 


“说说我干的那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塞西莉娅向罗比走去。“罗比,”她低语道。“亲爱的,”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但他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为何让她进来。”说完,他转向布里奥妮,“我老实对你说吧。我现在正为难着呢:该扭断你的脖子呢,还是把你推出房外,扔下楼梯?” 


要不是她近来的生活磨练,她准会被吓着了。有时她听见病房里的士兵为自己的绝望大发雷霆。在他们怒气冲天时,与他们论理或安慰他们是极其愚蠢的。狂波怒涛必须发泄出来。此时最好是站在一边,耐心倾听。她明白,现在即使是起身告辞也会刺激他的。所以她干脆直面罗比,等候她应有的处置吧!不过她并不怕他,她不怕他动武。 


他并未抬高声音,但他的话音中分明充满了愤慨。“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吗?” 


她想象着峭壁似的砖石墙壁上那一个个高高的小窗。和人们的想象一样,她也想到了地狱中的种种苦难煎熬。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为了稳定自己,她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变化上。他似乎比以前更高大了,之所以给人这一印象,是因为他摆出了一副挺胸收腹的姿势。没有一个剑桥大学生站立得会像他那样笔直。甚至在心烦意乱时,他的双肩依然向后挺着,下巴像是老式拳击手似的高高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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