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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狗年月》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君特·格拉斯 | 发布时间: 937天前 | 31432 次浏览 | 分享到:


    第二天,马特恩把她弄得精疲力竭,服服帖帖。这笔钱刚好够坐莱茵河里的渡船,从希默尔盖斯特到于德斯海姆。他们在免费淋雨。啊,真是又湿又冷,难舍难分啊!他们穿着湿漉漉的鞋,一个接一个地跑着,狗在前面,一直跑到格里姆灵豪森。这时,他们都饥肠辘辘,却没有任何东西可吃。他们连船舷的方向都没有换一下,就坐着渡船到了右岸,到了弗尔默斯韦尔特。在莱茵河左岸,他把她弄得精疲力竭,而且是在神圣的居里扭①眼前。居里扭在莫斯科署名库尔曼被烧成灰烬,尽管如此,诺伊斯市仍然无法幸免于地毯式轰炸——


    ①居里扭,《新约》中的人物,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时任叙利亚总督。在德国的诺伊斯有一座十三世纪建立的居里担教堂。


    一文不名,既好心好意,又充满邪念,人们在哪儿睡觉呢?把自己关在一座教堂里,说得更确切些,关在一座唯一能救世的、没有暖气的、因而也是天主教的教堂里。熟悉的环境。不平静的夜晚。他们躺了好久,每个人都躺在自己那条教堂长椅上。在此之前,只有她还躺着,而他却带着狗,跛着一条腿,走过教堂的殿堂——脚手架和石灰桶比比皆是。一切都是东倒西歪的!全都有毛病。这是典型的过渡风格。罗马式开始时,已经太迟了,后来使用巴罗克艺术风格来粉刷,譬如说圆屋顶就是。潮湿的砂浆冒着汽。在四处飞扬的石膏灰尘中,混杂着狗年月三十年代烦琐的天主教主教级教士主持的弥撒的气息。他还在犹豫不决地晃动着,不想躺下。马特恩在同这位少妇谈话时早已经到这里来过一次了。今天,英格太太在唠叨。“现在怎么办?”就是她时刻准备着的问题。“冷,”她说,“你总算坐下来了。”还说,“咱们要不要拿床地毯来?”又说,“如果这不是一座教堂的话,那我就会说,你也有兴趣吗?”然后她又在黎明前四分之三的昏暗中说,“你瞧!那儿是一个忏悔室。看它是不是关住的?”


    忏悔室并未锁上,而是时时刻刻准备敞开大门。他在一间忏悔室把她弄得精疲力竭。这倒是一件新鲜事。肯定还没有任何人在里面干过这种事。也就是说,在通常都有神父在听取忏悔的地方,狗得扮作纯洁的化身,因为普鲁托也参与这个游戏。马特恩同她一道搬进对面的小房间里去,从后面令人难堪地把她往前一推,推她跪下,而这时她不得不在前面隔着小栅栏喋喋不休地说,普鲁托就在小栅栏后面扮演听取忏悔的神父。他把她那色迷迷的木偶脸按在花饰繁琐的木栅栏上。莱茵河地区的这种巧夺天工的巴罗克式木雕艺术经历了几个世纪,不但没有断裂,反而把小木偶脸上的鼻子给压伤了。每一种罪孽都要算上。必须仟侮。要代人说情。可不要这样,神圣的居里扭,救命呀!倒不如说:“萨瓦茨基,过来,帮帮我!啊,上帝呀,啊,上帝呀!”


    好啦,好啦,在这之后忏悔室并未毁坏。不过,她在冰凉的地砖上躺了好久,让鼻子在昏暗中流着血。他重又默默无言地徘徊。狗趴在地上。他在于然一身、发出余响地转了两圈之后,重又站在安然无恙的忏悔室前面。这时,为了给一个抚慰人的小烟斗点火,他让他那性能良好的旧打火机喷出火来。打火机所做的事情让人大喜过望:首先,救活了烟斗;其次,证实英格的鼻血是红的;第三,把忏悔室上挂的小牌子照得一清二楚,可以看见牌子上写着的东西,是白底黑字——约瑟夫·克诺普,没有详细地址。因为这个名字暂时就寓居于此,所以不用像科隆神圣的男卫生间里的其他那些名字一样,标出街道和门牌号。这位克诺普每天每日从九点三刻到十点一刻,有半个小时之久呆在这个坚固耐用的忏悔室里,用他那只由官方检定过的耳朵仔细听取每个人的忏侮。哦,主导和杀人动机啊!哦,报复,糖浆般甜蜜的报复啊!哦,正义,你漫无目的地乘着火车来来去去的正义啊!哦,姓名,已经标出和还要标出的姓名——约瑟夫·克诺普,要不就是第八十六个马特恩故事啊!


    马特恩在十点正独自一人亲手标出了这个名字。他在诺伊斯城的废墟之间,把普鲁托这条狗——离别时难分难舍——拴在一个完好无损的自行车停车处。一直哭个不停的英格在晨祷前不久悄悄地溜走了。她步行,带着压伤的鼻子往回走,往科隆的方向走去。任何一辆卡车肯定都会带着她走。不过,他却呆了下来。他并不寻找什么,却在炮兵连街,确切地说是在大教堂广场与工业港之间,找到一枚十芬尼的硬币。发财啦!这十芬尼硬币是神圣的居里扭专门为他放置的。可以用它买一支雪茄烟;也许可以用它买到一份刚印出来的《莱茵河消息报》。一盒火柴、一块口香糖也就是这么多钱。也许可以把这十芬尼放进一个裂缝里。要是站到秤上去称,也许就会有一张小卡片降临到人世上来,这就是你的重量!然而马特恩抽的是烟斗,在需要时就让他的打火机喷火。马特恩看的是橱窗里的报纸。马特恩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吃。马特恩用不着去称重量。马特恩用捡到的十芬尼买了一根漂亮的、长长的、发亮的、纯洁的毛线针。用来干什么?


    你们别转过身来,毛线针在作祟。


    因为这根毛线针是为神父的耳朵准备的,所以它应当钻进约瑟夫·克诺普的耳朵里。马特恩在九点三刻故意走进神圣的居里扭那个并不对称的教堂,准备用长长的、没有用于预定用途的毛线针来进行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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