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上楼洗了热水澡,他拿来睡衣、长袍给我穿,都是在壁炉前烤热过的,另外有一双破!日的拖鞋。尽管我仍然周身疼痛,我觉得很快会好转的。我下了楼,看见厨房已经铺好了饭桌,刀叉齐备,有一长条面包,还有一瓶"高档烈酒"。他很快还端出了炒鸡蛋、火腿片、爆绽香肠,还有热气腾腾的大杯甜奶茶。暖融融地坐着吃饭,很是舒服;我发现自己饿极了,吃完炒蛋,又接连吃了一片又一片的面包黄油才饱,同时从大罐中刮出草毒酱涂满。"好多了,"我说。"我怎么报答恩情呢?"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他说,"如果你就是我想到的那个人,朋友,那你就来对地方啦,今早报纸登的不就是你的照片吗?你是可怕新技术的可怜受害人吗?如果是的,那你就是上大所赐。狱中受折磨,再抛出来让警察折磨。我十分同情你的,可怜已巴的孩子。"我张开大嘴想回答他,可就是无法插话。"你可不是第一个落难来到这里的,"他说。"警察喜欢把受害人带到这个村庄的野地,但你又是另一种受害人,来到这里就是天意了,也许你也听说过我
我得谨慎说话,弟兄们。我说:"我听说过《发条橙》,没有看过,但听说过。"
"啊,"他说,脸就像灿烂朝阳散发着朝气。"现在讲讲自己吧。"
"没什么可讲的,先生,"我低声下气他说。"是愚蠢的儿戏恶作剧,被所谓的朋友劝诱,应该是被迫闯入一个老虔婆--哦,老奶奶的屋子。其实并不想加害,可惜那老奶奶偏偏拼老命要把我赶出去,本来我自己就准备出去的,于是她死了。我被控告置她于死地,所以就坐牢了,先生。"
"对对对,接着说。"
"后来,我被差劲部长,即内务部长挑中,在身上试验路氏技术。"
"详细讲讲,"他热切地凑过来,套头衫的臂弯在我推到一边的盘子里蘸起大量草莓酱。于是我和盘托出,一点不剩,弟兄们。他还是十分热切地听完,眼睛发亮,嘴唇张开,盘子里的油腻物开始发硬发硬发硬。我讲完后,他站起来,反复点头,不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井从桌上收拾杯盘,端到水槽里洗涤。我说:
"我来洗吧,先生,我很乐意的。"
"休息,休息,可怜的小伙子,"他打开龙头,热气噗噗涌出。"我想你确是犯了罪,但刑罚实在不相称。他们已经把你变成了非人的东西,你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你已经委身于社会所接受的行为,成了只行善的小机器。这一点我看得一清二楚--无非是意识域边缘条件反射的营生罢了。音乐、性行为、文学艺术,全都必须成为痛苦的来源,而不是快乐的源泉。"
"对的,先生,"我说,一边吸着这位善人给的软木过滤嘴香烟。
"他们一贯贪多务得,"他说,心不在焉地擦十一个盘子。"但其基本意图是真正的犯罪,不会选择的人,就不再是人了。"
"教诲师就这么说的,先生,"我说。"是监狱里的教诲师呀。"
"是吗?是吗?当然他会说的。他不得不说的,是不是?他是基督徒嘛,好,听着,"他说,还在擦十分钟以前就擦着的盘子,"我们明天要请一些人来看你。我想可以启用你的,可怜的孩子。我想你可以掀翻这个不可一世的政府的,把一个体面的年轻人变成一个发条机器,肯定不算什么政绩的,除非它是炫耀镇压的。"他还在擦那个盘于。我说:
"先生,你还是在擦那个盘子呢。我同意你关于炫耀的说法。这届政府似乎十分喜欢炫耀。"
"哦,"他说,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盘子,便把它放下了。"我对家务活还不够熟练,过去我妻子是包揽一切的,让我潜心写作。"
"你妻子呢,先生?"我说。"她撇下你去了?"我真的想知道他妻子的情况,记忆犹新的。
"是,撇下我了,"他没好气地大声说。"她死了。知道不,她遭到残酷轮奸和毒打。剧烈的震撼,就发生在此屋,"拿着抹桌布的双手在颤抖,"在隔壁房问。我必须硬下心肠,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但她肯定希望我住在她香气犹存的地方。对对对。可怜的丫头。"那遥远的夜晚所发生的惨剧,我是历历在目的,弟兄们;看见自己在干那活计,我开始感到恶心,格利佛内的疼痛启动了。这家伙看见了,因为我的面孔顿时血色尽失,苍白一片,他是能够看出来的。"你去睡觉吧,"他和善他说,"空房间理好了,可怜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惨透了。现代受害人,跟她一模一样。可怜可怜可怜的丫头。"
第 三 部(5)
我畅快地睡了一晚,一点梦魔都没有。早晨天气晴朗,寒森森的,楼下传来煎炸早餐的香气。按常理,我费了一些工夫才记起,自己睡在什么地方;但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一阵得到保护的安全感。我躺在床上,等待下面叫吃早饭;突然想起,应该打听一下这位如亲娘一般保护我的善人的名字,所以我赤脚踮来踮去,寻找《发条橙》,上面一定写着名字的,是他写的嘛。卧室内除了床铺,一把椅子,一盏电灯,什么也没有,所以我跑到隔壁他自己的房间,在墙上看到了他的妻子,是放大的照片,我记起什么,一阵恶心,那里还有三两个书架。不出我所料,果然有一本《发条橙》,书的背面,书脊上,写着作者的名字--f.亚历山大,上帝呀,我想道,他也叫亚历克斯①啊。我翻了翻,身穿他的睡衣,赤着脚,却一点不感到冷,整个屋子很暖和;不过,我看不出书是讲什么的。它的写作风格似乎非常疯狂,充斥着"哪"、"啊"之类的废话,但大概的意思是,如今的人们都变成了机器,他们、你们、我、他,还有拍我的马屁吧--外表却分明是自然生长的水果。f.亚历山大似乎认为,我们都生长在上帝种植的世界果园中他称之为世界之树之上,我们的存在是因为上帝需要我们来解渴,爱的饥渴云云。弟兄们哪,我根本不喜欢这种噪音,奇怪,f.亚历山大是何等的疯狂,也许是被丧妻之痛逼疯的。可是此刻,他以精神健全者的嗓音叫我下楼吃饭,充满了快乐。仁爱之心,所以叙事者鄙人下楼了。① 亚历克斯是亚历山大的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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