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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86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942天前 | 31153 次浏览 | 分享到:


“‘就拿你来说吧,……’律师说。‘目前你相信你的未婚妻是天使,全城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你幸福。可是我跟你说:我只要用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就足以使你在这张桌子旁边坐下,写信跟你的未婚妻中断关系。’”我笑起来。


“‘你不要笑,我是认真这么说的,’我的朋友说。‘只要我愿意,不出二十分钟,你就会想到你不必结婚而觉得幸福了。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不过你也不是一个强有力的人埃’”‘那么来吧,你试试看!’我说。


“‘不,何苦呢?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是个好孩子,叫你受这样的考验也太残忍。再者我今天也没有那种兴致。’”我们坐下来吃晚饭。我喝着酒,脑子里想着我所爱的娜达霞,我的全身心就充满了青春和幸福。我的幸福简直广大无边,我甚至觉得坐在对面、生着一对绿眼睛的律师象是个不幸的人,那么矮小,那么灰色。……“‘你试一试!’我缠住他说。‘好,我求求你!’”律师摇头,皱起眉峰。看样子,我已经惹得他讨厌了。


“‘我知道,’他说,‘等我试验过以后,你会向我道谢,把我叫做救命恩人,不过,我们也要替你的未婚妻想一想。她爱你,你丢弃她,就会害得她伤心。她多么可爱啊!我真羡慕你。’”律师叹口气,喝了点酒,开始讲我的娜达霞多么可爱。


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描绘才能。他说到女人的睫毛或者小手指头,能给您讲出一大套话来。我听得津津有味。


“‘我生平见过许多女人,’他说,‘不过我用人格向你担保,我凭朋友的资格说,你的娜达丽雅④·安德烈耶芙娜是一颗珍珠,是一个少有的姑娘。当然,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缺点是有的,甚至很多,不过她仍然迷人。’”律师就讲起我未婚妻的缺点。现在我很明白,他其实是在谈一般的女人,谈女人的一般弱点,然而当时我却以为他是专指娜达霞说的。他赞叹她那翘起的鼻子、她那惊叫声、她那尖得刺耳的笑声、她的装腔作势,总之,正好是我不喜欢她的那些地方。所有这些,依他看来,却无限妩媚,优雅,娇柔。不久,我自己也没有留意到,他就已经从热情的口吻渐渐换成父辈的教训口吻,后来又换成轻松的鄙夷口吻了。……法庭的审判长不在我们这儿,因此没有人来制止这个口若悬河的律师。我没有机会张嘴,再者我能说些什么呢?我朋友的那些话并不新奇,是大家早已熟悉的。全部毒素不在于他说了些什么,而在于那种可恶的形式。鬼才知道这是什么形式!当时我听着他讲,不由得相信同一个词有一千种含意和色彩,这要看你说出来的口气,赋予句子什么形式。当然,我不能向你们表达那种口气,那种形式,我只能说我听着这个朋友讲话,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跟他一块儿愤慨,发怒,鄙视。临到他眼泪汪汪地向我声明说,我是个伟大的人,我理应有比较好的命运,将来我注定会做出一番特别的事业,婚姻却可能妨碍我,我听了竟相信他的话了!


“‘我的朋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叫道。‘我央求你,恳求你:趁时机还不太迟,你别这么干!别这么干了!求上帝保佑,你千万不要犯下可怕的大错!我的朋友,你不要断送你的青春啊!’”信不信由您,反正到头来我在桌旁坐下,给我的未婚妻写退婚信了。我一面写,一面暗自高兴,改正错误的时机总算还没有过去。我封好信,赶紧走到街上,把它送进邮筒。律师也跟我一块儿去了。


“‘好得很!太好了!’等到我在黑暗中把我写给娜达霞的信塞进邮筒,他就称赞我说。‘我从心底里祝贺你。我为你高兴。’”律师跟我一块儿大约走出十步,他继续说:“‘当然,婚姻也有它好的一面。比方说,我就是那种把婚姻和家庭生活看得重于一切的人。’”他就描绘他的生活,于是孤寂的单身生活的种种坏处就呈现在我面前。


“他热情地讲到他未来的妻子,讲到一般的家庭生活的妙处。他赞叹得那么动听,那么诚恳,等到我们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已经意坏了。


“‘你这是在怎么对待我呀,可怕的人?!’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害苦我了!为什么你逼着我写那封该死的信?我爱她,我爱她呀!’”我为我的爱情赌咒发誓,我被我的行动吓坏了,我已经觉得我的行动既荒唐,又毫无意义。诸位先生,要设想一种比我当时体验到的更强烈的感受,那简直不可能。啊,当时我经历了什么样的心境,有过什么样的感受!要是当时有个好心人,拿给我一支手枪,我真会高高兴兴往我额头上放一 枪呢。


“‘哦,得了,得了,……’律师说,拍着我的肩膀,笑起来。‘你别哭了。那封信到不了你未婚妻手里。信封上的地址不是你写的,是我写的。我把它写得很乱,邮局的人一个字也认不出来。不过,整个这件事对你倒也是一个教训:凡是你不懂的事,你就不要争论。’”现在,诸位先生,我提议由下一位来讲。……“等到第五个陪审员坐得舒服点,刚张开嘴要讲他的事,斯巴斯高塔上的时钟敲响了。


“十二点了,……”一个陪审员数着钟声说。“诸位先生,你们把我们的被告目前经历的感受归到哪一类去呢?他,那个杀人犯,就在这儿,在法院的拘留所里过夜,目前正躺着或者坐着,而且当然,没睡着,在这不眠的一夜里听着这种钟声。他在想些什么?有些什么样的幻想钻进他脑子里去?”


不知怎么,那些陪审员忽然全都忘了“强烈的感受”。他们的同事当初给他的娜达霞写过信后经历到什么样的心情,已经显得不重要,甚至也不那么有趣了。再也没有人开口讲话,大家都一声不响,悄悄地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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