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契诃夫1897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00天前 | 6064 次浏览 | 分享到:


①俄国于一八六一年废除农奴制。


②一种跑得特别快的猎犬。


突然有人敲门,大家都吓了一跳。


“奥西普大叔,留我住一夜吧!”


进来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子,就是那个烧掉帽子的茹科夫将军的厨子。他坐下来,听着,随后也开始回忆往事,讲起各种各样的故事来。尼古拉坐在炉台上,垂着两条腿,听着,老是间他当年老爷们吃些什么菜。他们谈起了炸肉饼、肉排、各种汤和佐料。厨子的记性也很好,他还举出一些现在没有的菜,比如说有一道用牛眼睛做的菜,取名叫“早晨醒”。


“那时候你们烧‘元帅肉排’吗?”尼古拉问。


“不烧。”


尼古拉摇摇头,责备说:


“哎呀,你们这些没本事的厨子!”


炉台上的小姑娘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不眨眼地往下瞧着,她们人很多,看上去真像云端里的一群小天使。她们喜欢听大人讲话,她们时而高兴,时而害怕,不住地叹气,发抖,脸色变白。她们觉得老奶奶的故事讲得最有趣,她们便屏住呼吸听着,不敢动一下。


后来大家默默地躺下睡觉。老年人被那些陈年往事弄得心神不定,兴奋起来,想起年轻的时候多么美好。青春,不管它什么样,在人的记忆中总是留下生动、愉快、动人的印象。至于死亡,它已经不远了,却是那么可怕而无情——最好不去想它!油灯熄灭了。黑暗也好,月光照亮的两扇小窗也好,寂静也好,摇篮的吱嘎声也好,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切使老人们想起他们的生活已经过去,青春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刚要朦胧入睡,忽地有人碰碰你的肩膀,一口气吹到脸上,立即就睡意全消了,觉得身子发麻,种种死的念头直往脑子里钻。翻一个身再睡——死的事倒忘了,可是满脑子都是贫穷、饲料、面粉涨价等等早就让人发愁、烦心的事。过了一会儿,不由得又会想起:生活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唉,主啊!”厨子叹了一口气。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小窗子。多半是菲奥克拉回来了。奥莉加打着哈欠,小声念着祷词,起身去开房门,又到门道里拉开了门闩。可是没有人进来,只是从外面启进一阵冷风,月光一下子照亮了门道。从门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寂静而荒凉的街道和天上浮游的月亮。


“是谁呢?”奥莉加大声问。


“我,”有人回答,“是我。”


大门旁贴着墙跟站着菲奥克拉,全身一丝不挂。她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在明亮的月色里显得很白,很美,很怪。她身上的暗处和皮肤上的月辉,不知怎么十分显眼,她那乌黑的眉毛和一对年轻、结实的乳房显得特别清楚。


“河对岸的那帮家伙胡闹,剥光了我的衣服才放我回来……”她说,“我只好光着身子回家,像出娘胎时那样。快给我拿点穿的来。”


“你倒是进屋呀!”奥莉加小声说,她也冷得哆嗦起来。


“千万别让老东西们看见。”


实际上,老奶奶已经操心地嘟哝起来,老头子问:“谁在那边?”奥莉加把自己的上衣和裙子拿出去,帮菲奥克拉穿上,随后两人极力不出声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木屋。


“是你吧,讨厌鬼?”老奶奶猜出是谁,生气地嘟哝道,“嘿,叫你这夜猫子……不得好死!”


“不要紧,不要紧,”奥莉加悄悄地说,给菲奥克拉披上衣服,“不要紧的,亲人儿。”


屋里又静下来。这家人向来睡不踏实:那种纠缠不休、摆脱不掉的苦恼妨碍他们每个人安睡:者头子背痛,老奶奶满心焦虑和气恼,玛丽亚担惊受怕,孩子们疥疮发痒、肚子老饿。此刻他们在睡梦中也是不安的:他们不断地翻身,说梦话,爬起来喝水。


菲奥克拉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但立即又忍住,不时抽抽搭搭,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不响了。河对岸有时传来报时的钟声,可是敲得很怪:先是五下,后来是三下。


“唉,主啊!”厨子连连叹息。


望着窗子,很难弄清楚,这是月色呢,或者已经天亮了。玛丽亚起身后走出屋子,可以听见她在院子里挤牛奶,不时说:“站好!”后来老奶奶也出去了。屋子里还很暗,但所有的东西都已显露出来。


尼古拉一夜没睡着,从炉台上爬下来。他从一只绿色的小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燕尾服,穿到身上,走到窗前,不住地用手掌抿平衣袖,又抻抻后襟。他笑了。后来他小心地脱下燕尾服,收进箱子里,又去躺下了。


玛丽亚回到屋里,开始生炉子。她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现在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清醒过来。她大概梦见了什么,或者又想起了昨晚的故事,因此她在炉子跟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说:


“不,还是自由好啊!”




《农民》七



老爷坐车来了——村里人都这样称呼区警察局局长。他什么时候来,为什么来,一周以前大家就知道了。茹科沃村只有四十户人家,可是他们欠下官府和地方自治局的税款已累计两千有余。


区警察局局长先在小酒馆里歇脚,他“赏光”喝了两杯清茶,然后步行到村长家里,房子外面一群拖欠税款的农民已在恭候。村长安季普·谢杰利尼科夫尽管很年轻——他只有三十岁出头——却很严厉,总是帮上级说话,其实他自己也很穷,也不能按时交纳税款。显然他很乐意当村长,喜欢意识到自己拥有权力,这权力就是严厉,此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现出这份权力。村民大会上,大家都怕他,由他说了算。有时,在街上或者酒馆附近,他会突然冲着某个醉汉大声呵叱,反绑了他的手,把他关进拘留室。有一次他甚至把老奶奶也关了一天一夜,原因是她代替奥西普来开村会,还在会上骂街。他没有在城市里住过,也从来没有念过书,但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深奥的字眼儿,喜欢在言谈中用一用,为此他备受村民敬重,尽管别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