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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偷书贼》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马克斯·苏萨克 | 发布时间: 873天前 | 17873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已经见过不计其数的日食。


我已经记不起见过多少次了。




偷书贼旗帜



我最后一次见到偷书贼时,天空是红色的,就像一锅咕嘟嘟冒着气的热汤,有的地方甚至像被烧糊了似的。红色的汤里还夹杂着黑色的面包屑和胡椒。


在此之前,孩子们在街上玩跳房子的游戏。而那街道,像一页沾上油渍的纸。我赶到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的脚在地上跳来跳去产生的回音,还有笑声。可他们的笑声就像盐一样迅速溶化了。


炸弹来了。


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警报,还有收音机里布谷鸟鸣一样的报道,都来得太晚了。


几分钟内,街道就变成了一堆堆废墟,只剩下残垣断壁;血水像小溪一样流淌,直至干涸;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就像洪水中漂浮的木头。


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倒在地上,成为一包灵魂。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是不幸吗?


是这些把他们连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


我们抛开这些愚蠢的想法吧。


这一切都是那些从天而降的炸弹造成的,是那些躲在天上的人类干的。


一连好几个小时,天空都是可怕的红色。这个德国小镇一次又一次被撕裂。雪花般的灰烬在空中优美地飘舞,以至于你都想伸出舌头去尝尝它们的味道了。可它们却只会烫伤你的嘴唇,弄疼你的嘴巴。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正要离去时,看到偷书贼跪在那儿。


周围是小山似的瓦砾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


她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心只想回到地下室去,去写字,去最后再读一遍她的故事。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她脸上的表情。她渴望回去——回到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可她做不到,地下室已经不存在了,它也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我再次请你们相信我。


我真想停住脚步,蹲下身子。


我想说:


“对不起,孩子。”


但这是不允许的。


我没有蹲下身,也没有说话。


我观察了她一会儿。等她能动弹时,我跟在她的身后。


偷书贼的书掉下来了。


她跪下来。


她号啕大哭起来。


清理工作开始后,不断有脚踏在她的书上。尽管人们得到的指令是只清理爆炸后的建筑垃圾,可女孩最宝贵的财富却还是被扔到了垃圾车上。我也没有办法。我爬上了卡车,把她的书拿在手里。当时怎么也没料想到,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将在旅途中把她的故事读上好几百遍。我会发现我们曾经相遇的那些地方,也会对她的经历和她能幸存下来的原因感到惊奇不已,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把书中的内容与我在此期间的见闻结合在一起。


每当我回忆起与她相遇的时刻,我就能看见一系列的色彩,但只有三种颜色与她最为契合。有时,我会远离这三种颜色所代表的时刻,直到那血腥的一刻彻底结束,直到污浊归于清明。


以下就是这三种颜色的内涵。


三种色彩


红色: 白色: 黑色:


这三种颜色一个重叠在另一个上面:浓重的隐喻的黑色,重叠在一片刺眼的白色上面,再下边是浓汤一样的红色。


是的,我常常会想起她。我的斗篷口袋里装着她的书,我会给你们讲讲书里的故事。这本书是我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一。我的东西通常都放得有条有理的。每一件东西都在努力——并且突破性地——向我证明了,你们和你们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


这里,就是其中一个证明。


偷书贼。


如果你们乐意,就跟我一起来吧。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


我要向你们展示一些东西。




到达汉密尔街(1)



那最后的时刻。


那片红色的天空……


偷书贼为什么会跪在那里,靠在那堆人类自己制造的、可耻的废墟上号啕大哭?


几年前,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天上也飘着雪花。


有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最具悲剧色彩的时刻


一列火车在疾驰。


车上挤满了乘客。


在第三节车厢里,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死了。


偷书贼和她弟弟正在去慕尼黑的路上,那儿有一户人家将收养他们。当然,我们知道,男孩没有能到达目的地。


事情的经过


男孩咳得很厉害。


他的病情发展得太快太突然了。


没过多久,一切就结束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一切都停止了,一条生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的嘴巴突然没了动静,接着嘴唇变成了斑驳的咖啡色,就像一幅色彩脱落急需修补的油画。


他们的母亲还在熟睡。


我走进火车。


我穿过拥挤的过道,迅速将手掌覆盖在他的嘴上。


没有人注意到男孩之死。


火车继续飞驰。


除了那个女孩。


偷书贼似睡未睡,半梦半醒——她的名字叫莉赛尔·梅明格——她眼睁睁看着弟弟威尔纳的头歪到一旁,死了。


他的蓝眼睛盯着地板。


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醒来之前,偷书贼梦见了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她在梦里参加了一场集会,元首在会上做了讲演。她看到了元首那缕浅黄色的头发和那撮漂亮的小胡子。她专注地倾听着元首滔滔不绝的演讲,那些话语如金子般闪光。等到听众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居然蹲下身,对着她微笑起来。她回敬了一个举手礼,问道:“日安,元首,您今天好吗?”她的德语说得不是很流利,也不识字,因为她不常上学,其中的原由要到某个时候她才能知道。


元首刚要回答她的问题时,她突然醒了。


这是发生在1939年1月的事,那时她九岁多,快十岁了。


她的弟弟死了。


半醒。


半梦。


我倒是愿意让她把梦做完,可我对此无能为力。


她的另一只眼睛也倏地睁开了,毫无疑问,她发现了我这个死神的降临。我双膝跪下,取出了他的灵魂,把它轻轻放进我宽厚的臂膀。他的灵魂最初柔软冰凉,像只冰淇淋,后来逐渐暖和起来,慢慢融化在我的臂弯里。他的病痊愈了。


而莉赛尔·梅明格,她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僵硬,神情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的头脑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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