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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嘉莉妹妹》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村上 | 发布时间: 878天前 | 28294 次浏览 | 分享到: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老爸。”


“你昨晚在麦克维卡戏院吗?”赫斯渥用最欣然的口气问道。


“是啊,”小乔治说。


“你和谁一起去的?”


“和卡迈克尔小姐一起。”


赫斯渥太太向她丈夫投去疑问的目光,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否真像他们在聊的那样只是偶然去戏院看场戏。


“戏怎么样?”她问道。


“很好,”赫斯渥说,"还是一出老戏《瑞普凡·温克尔》。”“你和谁一起去的?”他的妻子装出漫不经心的神气追问道。


“查理·杜洛埃和他的妻子。他们是莫埃的朋友,到这里来玩玩的。”由于他的职位的关系,这样的解释一般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他的妻子认为,他的职务有时需要他单独出外应酬,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近来他太太要他晚上陪她出去玩时,他好几次推托说事情忙,脱不开身。就在昨天早上,她要他当晚陪着出去时,他就推掉了。


“我记得你说你昨晚没空的,”她斟字酌句地说道。


“我是没空,”他嚷了起来,“凭空插进看戏这码事我也没办法。我后来加班一直干到半夜2点。”暂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是心里留下了不满的疙瘩。他对他妻子的权利这样置之不顾还是第一次。多年来,他对她的感情日益淡薄,感到和她在一起很乏味。现在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轮朝阳,这弯残月就在西边天际失去了光泽。对于旧的生活他只想掉头不顾,任何要他回头的呼唤都叫他恼火。


另一方面,她却要求他完全履行他们婚姻关系规定的一切义务,尽管作为婚姻实质的感情已不复存在了。


“今天下午我们要去市里,”几天以后她说,“我要你到金斯莱大菜馆来见见菲力气先生和太太。他们在屈莱芒旅馆下榻。我们应该带他们观光一下。”在发生了星期三这事以后,他无法再拒绝了,尽管菲力普两口子虚荣愚昧,非常令人乏味。他很勉强地答应下来,因此出门时很恼火。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他想,“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陪这些游客逛大街。我还有事要做呢。”隔了不久,赫斯渥太太提出了一个类似的要求,不过这次是看下午场的戏。


“亲爱的,”他回答,“我没空,我太忙了。”“你却有时间陪别人去,”她回答时口气已很不快了。


“没有这回事,”他回答,“我只是躲不掉商业应酬,就是这么回事。”“好,不去就不去,”她尖叫道。她的嘴唇紧闭着,双方的敌对情绪增加了。


另一方面,他对杜洛埃的小女工的兴趣几乎是在同步增加。那位年轻的小姐,在处境的压力和新朋友的教诲下,变化显著。她具有寻求解放的斗士的悟性,更排场的生活向她发出了诱人的光辉。与其说她的知识增加了,不如说她对物质的欲望增强了。海尔太太关于财富和地位的长篇宏论教会了她区分财富的等级。


海尔太太喜欢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坐车兜风,去瞧瞧她住不起的华厦和草坪,饱饱眼福,得些心灵上的安慰。在北区沿着现在的北湖滨路已建起了一批漂亮的府郏那个湖当时还没有用石块和花岗岩铺的湖堤。井然有序的道路把草坪分隔成一块块的,看上去很悦目,簇新的府第十分气派宏伟。冬季刚过,迎来了早春最初的好天气。海尔太太租了一辆轻便马车,请嘉莉一起去玩一下午。她们先驱车穿过林肯公园,然后驶向伊凡斯顿豪华住宅区。4点钟驾车往回走,大约5点钟到了北湖滨路的北端。一年的这个季节,仍是昼短夜长。黄昏的暮色已开始降临在这大城市。路灯已点亮了,柔和的光辉像半透明的液体倾泻下来。空气中透出温和的气息,以无限的轻柔向人的心灵和肌肤倾诉。嘉莉感到天气真好。这一天因为许多的联想和启迪,她的心灵成熟了。她们沿着平坦的马路行驶时,偶而有马车从她们车旁驶过。她看见一辆车停了下来。随从先下车,为一位先生打开车门。他似乎很悠闲,刚刚从哪里玩了一下午回来。她看见在大片冒出嫩绿的草坪后面,一座座豪华住宅里隐隐透出灯光。她有时瞧见一把椅子,有时瞧见一张桌子,有时瞧见富丽的房间一角。几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比这些一闪而过的景色更强烈地吸引她了。童年时关于仙窟琼林和王室宫殿的梦想现在又复活了。她想象着住在这些雕廊画栋大厦里的人们过着无忧无虑心满意足的日子。这些华厦的门廊精雕细琢,门口的球形水晶灯照着方格镶板的大门,门上装有绘图彩色玻璃。她敢肯定这里就是幸福之所在。啊,如果她能拥有这样一幢大宅,漫步走过门前宽敞的走道,跨过在她看来像珠宝堆砌的富丽门廊,服饰华贵步态优雅地走进去发号施令,那么一切悲伤都会一扫而光,一切痛苦都会不治而愈。她久久地看着看着,惊叹着,欣喜着,企盼着。她那不安份的心灵就像海上女妖塞伦富有惑力的歌声在耳边不断地低诉。


“如果我们能拥有一栋像这样的住宅,”海尔太太幽幽地说,“那会多么快活埃““不过人家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嘉莉回答。


那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的伪善哲理她听过不知多少遍了。


“不过,依我看来,”海尔太太说,“人们拼命想住进漂亮大厦去,情愿去那里吃苦呢。”她回到家时,感到她的住处比那些华厦差远了。她不至于蠢到看不出,他们住的只是小小三间摆设中等的公寓房间。她没有拿眼下的住处和她过去的住处相比,而是和她才看到的华厦美宅相比。她眼前仿佛还看见那些宫殿般的大门在闪光,耳朵里似乎还听到座垫华丽的马车从身旁辚辚驶过。说到底,杜洛埃算哪号人物?她自己又算得什么呢?她坐在窗前的摇椅里,一边摇着,一边想着。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隔着华灯下的公园,凝视着公园后的华伦街和阿希兰大道上灯火通明的楼房住宅。她沉浸在这些思绪里,不想下楼去吃饭。忧愁伤感使她不想动弹,只想坐在摇椅里,摇着哼着小曲。一些老调子悄悄浮上心头,当她唱着这些歌,她的心在往下沉。她企盼着,企盼着,企盼着。一会儿思念哥伦比亚老家的村舍,一会儿渴望着北湖滨路上的华厦美宅。一会儿艳羡某位小姐的漂亮服装,一会儿又想起某个迷人的景色。绵绵的忧伤袭上心头,夹杂着犹豫、希冀和幻想。到最后,她觉得她的处境似乎无限孤独和凄凉,嘴唇禁不住颤抖起来。时光在流逝,她坐在窗旁的阴影里,低低哼唱着,心里开心起来,尽管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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