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灵机一动,想起昨夜在蜂房里,蜜蜂扑上他身来时,他把须世理姬给他的那条披肩举手一挥,才救了自己的命。那么,今天须世理姬留在海边的那条披肩,也许会有同样的效果——这一想,便立刻把拾来的披肩拿出来,向空中挥舞了三次。
第二天早晨,素盏鸣又在多岩石的海边,遇见了英气勃勃的苇原丑男。
“怎样,昨晚睡得好吗?”
“好,托您老的福,睡得很好!”
素盏鸣脸色一沉,盯了对方一眼,又想了一想,换成平静的声调,似乎全不介意地说:“是么,这可好呢,现在跟我一起游泳吧。”
两人脱了衣服,向波涛汹涌的海面远远游去。素盏鸣在高天原的时候,是数一无二的游泳好手,可是苇原丑男比他更高一着,他像一匹海豚,自由自在地在波浪中翻腾。两个浮在水上的脑袋,像一黑一白的两只海鸥,从海边岩石上望去,距离渐渐拉开了。
七
海潮不断地涨上来,两人身边飘满了雪花似的浪沫。素盏鸣不时回过头来,向苇原丑男投来恶意的目光。可是对方依然悠游自在地冲着翻滚的波涛,越过一个又一个的浪头。
苇原丑男已渐渐游到素盏鸣前头去了。素盏鸣咬紧牙关,连一尺也不肯落后,但当两三次大浪散开的时候,对方早已轻易地超过了素盏鸣,已不知何时,在波浪重叠中不见了影子。
“这回准得收拾这讨厌的家伙,把他葬在海底里。”
素盏鸣暗地下了决心,觉得不杀死他总不甘心。
“见他的鬼,让鳄鱼吞了这坏家伙才好!”
可是不一会儿,苇原丑男像鳄鱼似的游回来了。
“再游一会儿吧!”
他一边在海里游着,一面照旧笑嘻嘻地从远处招呼素盏鸣。素盏鸣即使还想逞强,却也没有再游泳的兴趣了……
这天午后,素盏鸣又带苇原丑男到岛的西部荒野里去猎狐兔。
两人登上荒野尽头一座半高的石岩上,一眼望去,吹在两人身上的大风,把荒野上一片离离的荒草,刮得跟海浪一般。素盏鸣沉默了片刻,把箭扣在弦上,回身向苇原丑男说:“真不凑巧,刮这么大的风,我们来比箭吧,看谁射得远。”
“好,那就比吧。”
苇原丑男也提起弓箭来,表示很有自信的样子。
“好,同时射出去!”
两人并肩站定,一齐拉足了弓,两支箭同时离弦飞去,在起着波浪的草原上,一字儿前进,不先不后,两支箭羽在日光中闪烁着光芒,在大风的天空下,一下子都不见了。
“分了胜败吗?”
“不,再来一次!”
素盏鸣皱着眉,不痛快地摇了摇头。
“再射也一样,烦劳你跑过去,把我的箭找回来,我那箭是高天原带回来的,涂了朱漆,是名贵的箭呀。”
苇原丑男依照吩咐,向刮着狂风的草原跑去。素盏鸣望定他的后影,乘他还没隐没在草丛中,从挂包里取出打火的镰石,点着了岩下的荒草。
八
白热的火焰,一下子便升起了浓浓的黑烟。在黑烟下,噼噼啪啪地发出燃烧乱草和杂木的声音。
“这一回,准把这家伙收拾了。”
素盏鸣站在岩顶,手扶长弓,脸上露出狞笑。
火势轰轰烈烈地伸延开去,鸟儿哀鸣着,飞上红黑的天空,立刻又被浓烟卷住,纷纷落入火中,像是大风吹来了远处的果实,不断地在半空飞舞。
“这一回,真把这家伙收拾了。”
素盏鸣从内心流露出得意的神气,有一种难言的寂寞之感。
这天傍晚,他得意洋洋地交叠着两手,站在宫门口,望着还在冒烟的荒野的上空。那时须世理姬跑来,悄然地告诉他,晚饭已经备好了。她好像给亲人服孝似的,在黄昏的暗影中,已换上了白衣。
素盏鸣打量着女儿的神情,故意作弄地说:“你看看这天空,这回,苇原丑男……”
“我知道。”
须世理姬两眼望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那你很伤心吧?”
“当然伤心喽。如果死了爸爸,我还没这样伤心呢。”
素盏鸣眉毛一竖,看住须世理姬的脸,可是也没法惩罚她。
“你伤心,你就痛痛快快哭吧。”
他背过女儿,大踏步向门内走去,气冲冲地说了一句:“要是平时,我也不必说话,我会揍你一顿……”
父亲走后,须世理姬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起泪眼,望着被火光照亮的黑沉沉的天空,然后低下头去,默默地走进宫中。
这晚上,素盏鸣总是睡不着,谋杀了苇原丑男,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
“我几次三番想谋杀他,可总没像今晚这样地惦在心里……”
他这样想着,在发出一阵阵清香的草席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久久不能入睡。
这期间,寂寞的晨光,已从黑暗的海外,露出淡淡的寒色。
九
第二天,当早晨的阳光洒遍海面时,没有睡好的素盏鸣,倦眼惺忪地慢慢走到宫门口;出乎意外地在宫门的台阶上,看见正坐着苇原丑男和须世理姬二人,在兴高采烈地谈话。
二人一见素盏鸣,吃了一惊,苇原丑男还照样快活,立刻站起来,拿一支朱漆的箭说:“好不容易,把箭找回来了。”
素盏鸣还在惊疑,看看青年平安无事,也感到欣慰了。
“受伤了吗?”
“还好,终于逃了命。火势烧过来时,我正拣到这支箭,四边被火围住了,拼命向没有火的地方逃,不管跑得多快,也快不过狂风烈火呀……”
苇原丑男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对听着的父女俩一笑:“我估量这回得烧死啦,正跑着,脚底下踏了一个空,地面上一块土塌下去,跌进一个大窟窿里。里边开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瞧不见,后来洞口的荒草也燃着了,火光照进洞里,才见到洞底密密地爬满了几百只野鼠,连泥土都盖住了……”
“哎哟,幸而是野鼠,若是毒蛇……”
须世理姬眼中,又是眼泪又是欢笑,一齐都迸出来了。
“哪里,野鼠也够厉害的,你看,把箭尾的羽毛全咬光了。幸而火没有进洞,从洞口上烧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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