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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芥川龙之介 | 发布时间: 879天前 | 26800 次浏览 | 分享到:


“那就叫海市蜃楼吗?”


k君的下巴颏上沾满沙子,失望地这么说着。这时,相隔二三百米的沙滩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乌鸦,掠过摇曳着的蓝色缎带似的东西,降落到更远的地方。就在这当儿,乌鸦的影子刹那间倒着映现在那条游丝带上。


“能看到这些,今天就算是蛮好喽。”


o君的话音未落,我们都从沙滩上站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落在我们后面的那对“新时代”,竟从我们前边迎面走来了。


我略一吃惊,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那两个人好像仍在一百多米远的那道竹篱前面谈着什么呢。我们——尤其是o君,扫兴地笑了起来。


“这不更是海市蜃楼吗?”


我们前面的“新时代”当然是另外两个人。但是女人的短发和男人头戴呢帽的那副样子,跟他们几乎一样。


“我真有点儿发毛。”


“我也思忖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我们这样说着话。这次不再沿引地河的堤岸而是翻过低矮的沙丘向前走。防沙竹篱旁边,矮小的松树因沙丘而变得发黄了。打那里走过时,o君吃力地哈下腰去,从沙土上拾起了什么。那是个似乎涂了沥青黑边的木牌,上面写着洋文。


“那是什么呀?sr.h.tsuji……unua……aprilo……jaro……1906……①”


① 世界语:过先生……1906年4月卫日。


“是什么呀?dna……majesta②吗……写着1926呢。”


② 世界语:5月2日。


“喏,这是不是附在水葬的尸体上的呢?”o君作了这样的推测。


“但是,把尸体水葬的时候,不是用帆布什么的一包就成了吗?”


“所以才要附上这块牌子。——瞧,这儿还钉着钉子哪。这原先是十字架形的呀。”


这当儿,我们已经穿过像是别墅的矮竹篱和松林面走着。木牌大概是和o君的猜测差不多的东西。我又产生了在阳光之下不应该有的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是拣了个不吉利的东西。”


“不,我倒要把它当作吉祥的东西呢。……可是,一九六○到一九二六的话,二十来岁就死了啊。二十来岁……”


“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这就不敢说了……反正这个人说不定还是个混血儿呢。”


我边回答着k君,边揣摩着死在船里的混血青年的模样。据我的想象,他该是有一个日本母亲。


“海市蜃楼嘛……”


o君一直朝前面看着,突然喃喃地这样说。这也许是他在无意之中说出的话,但我的心情却微微有所触动。


“喝杯红茶再走吧。”


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房屋密集的大街拐角的地方了。房屋虽然密集,沙土干涸的路上却几乎不见行人。


“k君怎么样?”


“我怎么都行……”


这时,一只浑身雪白的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尾巴,迎面走了过来。



k君回东京以后,我又和o君以及我的妻子一道走过了引地河上的桥。这一次是傍晚七点钟左右,我们刚刚吃完晚饭的时候。


那天晚上看不见星星。我们连话都不多说,在没有行人的沙滩上走着。沙滩上,引地河河口左边,有个火光在晃动,大概是给入海捕鱼的船只当标志用的。


波涛声当然不绝于耳。越是靠近岸边,咸腥味也越重。与其说是大海本身的气味,倒更像是冲到我们脚底下的海藻和含着盐分的流水的味道。不知怎地,我对于这股气味,除鼻孔以外甚至皮肤上都有所感觉。


我们在岸边伫立片刻,眺望着浪花的闪动。海上到处是漆黑一团。我想起了大约十年以前在上总的某海岸逗留时的情景。同时也回忆起跟我一起在那里的一个朋友的事。他除了自己读书之外,还帮忙看过我的短篇小说《芋粥》的校样……


过一会儿,o君在岸边蹲着,点燃了一根火柴。


“干什么哪?”


“没什么……你看这么燃起一点火,就能瞧见各式各样的东西吧?”


o君回过头,仰脸看了看我们,他这话一半也是对我妻子说的。果然,一根火柴的光照出了散布在水松和石花菜中的形形色色的贝壳。火光熄灭后,他又划了一根火柴,慢腾腾地在岸边走了起来。


“哎呀,真吓人,我还以为是淹死鬼儿的脚呢。”


那是半埋在沙子里的单帮儿游泳鞋。那地方海藻当中还丢着一大块海绵。这个火光又灭了,四下里比刚才更黑了。


“没有白天那样大的收获呀。”


“收获?啊,你指的是那个牌子吗?那玩艺儿可没那么多。”


我们决定撇下无尽无休的浪涛声,踏着广阔的沙滩往回走。除了沙子以外,我们的脚还不时踩在海藻上。


“这里恐怕也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再划根火柴看看吧?”


“不用了。……哎呀,有铃铛的声音。”


我侧耳听了听。因为我想那说不定是我最近经常产生的错觉。然而不知什么地方真有铃铛在响。我想再问问o君是不是也听得见。这时落在我们后面两三步远的妻子笑着说道:“我的木履①上的铃铛在响哩……”


① 木履是日本女孩子穿的一种涂上黑漆或红漆的高齿木屐,有时系上铃铛。


我就是不回头也知道,妻子穿的准是草履。


“今天晚上我变成了孩子,穿着木履走路呢。”


“是在你太太的袖子里响着的——对了,是小y的玩具。带铃铛的化学玩具。”o君也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后来,妻子也赶上了我们,于是三个人并排走着。自从妻子开了这个玩笑以来,我们比刚才谈得更起劲了。


我把昨晚做的梦讲给o君听。我梦见自己在一栋现代化住宅前面,跟一个卡车司机在谈话。我在梦中也认为确实见过这个司机。但是在哪儿见过,醒来以后还是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来,那是三四年前只来采访过一次的女记者。”


“那么,是个女司机喽?”


“不,当然是个男的。不过,只是脸变成了那个女记者的脸。见过一次的东西,脑子里毕竟会留下个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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