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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舞舞舞》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左琴科 | 发布时间: 819天前 | 67503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点点头。 


    “我只说尽快把他在这里的东西送过去。但她光是哭个没完,没有办法。” 


    说罢,她深深喟叹一声,靠在沙发上。 


    “不喝点什么?”我问。 


    她说可以的话想喝点热咖啡。 


    我先把烟灰缸收拾好,拿抹布擦去桌面上散落的烟灰,撤下沾有可可残渣的杯子。然后三下两下拾掇厨房,烧开水,冲了杯浓浓的咖啡。狄克为了劳作方便,把厨房整理得井井有条,但他死后不到一天时间,便现出崩溃的势头:水槽里乱七八糟地扔满餐具,白糖罐的盖子打开没盖,不锈钢计量器上粘了一层可可粉。菜刀切完干奶酪或其他什么东西就势躺在那里。 


    我涌出一股怜惜之情。想必他在这里全力构筑了他所中意的秩序,然而相隔一天便一下子土崩瓦解,面目全非。人这东西往往在最能体现自己个性的场所留下影子,就狄克来说,那场所便是厨房。而且他好歹留下的依稀之影,也将很快荡然无存。 


    可怜! 


    此外我想不起任何词语。 


    我端去咖啡,雨和雪马上相偎似的并坐在沙发上。雨眼睛潮润,黯然无神,把头搭在雪的肩头。她似乎由于某种药物的作用而显得萎靡不振;雪则面无表情,但看上去并未对处于虚脱状态的母亲偎依自己而感到不快或不安。我心中思忖,这真是对不可思议的母女。每当两人凑在一起,便生出一种奇妙的气氛——既不同于雨单独之时,又有别于雪只身之际,似乎很难令人接近。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气氛呢? 


    雨双手捧起咖啡杯,不胜珍惜似的慢慢呷了一口,并说“好香”。喝罢咖啡,雨多少镇定下来,眼睛也恢复了些许光泽。 


    “你喝点什么?”我问雪。 


    雪愣愣地摇头。 


    “一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事务上、法律上的琐碎手续之类?”我向雨问道。 


    “呃,已经完了。事故的具体处理也没什么特别麻烦的,毕竟是极为普通的交通事故,警察只是前来通知一声。我请那警察同狄克的太太联系,由她一手办理具体手续。因为无论法律上还是事务上我都同狄克毫无关系。后来她给这里打来电话,光是哭,几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抱怨,什么都没有。” 


    我点点头。极为普通的交通事故。 


    3个星期过后,眼前这女人恐怕就将狄克忘得一干二净——容易健忘的女人,容易被健忘的男子。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我问雨。 


    雨扫了我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地板上,视线空洞而淡漠。她在沉思,而她沉思起来很花时间。眼神迟滞,不久又恢复了几分生气,仿佛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很远,又突然想起什么重新折回。“狄克的行李,”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就是我对他太太说要送过去的东西。刚才对你也说了吧?” 


    “嗯,听到了。” 


    “昨天我已整理出来。有槁件、打火机、书和衣服,全都塞到他旅行箱里去了。不很多,他那人不怎么带东西,只是一个中号旅行箱。麻烦你送到他家去好吗?” 


    “好的,这就送去。住什么地方?” 


    “豪德寺。”她说,“具体的不清楚,能查一查?估计写在旅行箱的什么地方。” 


    旅行箱放在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间,姓名标签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狄克·诺斯及其在豪德寺的门牌号码。雪把我领到这里。房间如阁楼,又窄又长,但气氛不坏。雪告诉我,以前有住宿用人的时候,用的便是这个房间。狄克把里边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上有5支铅笔,每支都削得细细尖尖,同一块橡皮摆在一起,俨然静物画。墙上的挂历写有很小很密的字。雪倚着门,默默地四下打量。空气沉寂得很,除鸟鸣别无他响。我想起马加哈的小别墅,那里也是这么静,而且也只闻鸟鸣。 


    我把旅行箱抱下楼。里面可能装了很多原稿和书,比看起来重得多。这重量使我联想到狄克之死的沉重。 


    “这就送去。”我对雨说,“这类事还是越快越好。其他还有什么要我干的?” 


    雨迷惘地看着雪的脸,雪耸耸肩。 


    “食品快没有了。”雨低声说,“他出去买,结果落得这样。所以……” 


    “那好,我适当买些回来。” 


    我查看了冰箱的存货,把需要买的记在纸上。然后去下面街市,在狄克出门丧命的那家自选商场采购了一些,估计可供四五天之用。我将买来的食品逐一用包装纸包好,放进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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