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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物质生活》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 | 发布时间: 670天前 | 41605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这个地方,我就把这个故事空白无声的部分,即断水之后和她从小酒店出来这一段时间给复原了,也就是说,我借助这种深沉的沉默展开成为文学。正是这一点使我有所推进;正是这一点,让我切入历史,进入到故事之中,否则我仍然是停留在外部。她本来也许想等她丈夫回来,告诉他决定一死这个消息。但是没有。她到村里去了,到镇上小酒店走了一趟。


如果这个女人自己有解释,那么这个故事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克里斯蒂娜·维尔曼①连两句话也写不端整,却使我很是激动,因为她和这个女人一样,都具有那种不可能加以测度的强烈性质。有一种发自本能的行为,不妨对它深入探察一下,人们也可以将它归之于沉默。一种男性的行为很难纳入无声无息的沉默,那样做也是虚假不真的,因为男人不可能属于无声无息的沉默。在古代,在遥远的过去,千万年以来,默不出声的是女人。所以,文学,是属于女人的。文学里讲的是她们,或者是她们从事文学,都是女人。


①可能是另一位类似此处所述的新闻报道中的人物。


所以那个女人,人们相信她没有说话,因为她从来就不说话,尽管她本来应该说。她大概没有说起她的决定。不。她应该是说了一件什么事,以取代那件事,她的决定,她说的什么事对她来说与那个决定是等同的,而且对所有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来说,也是等同的。也许说了关于炎热的一句什么话。这是一句带有神圣性质的话语。


在这一类瞬间,语言可以达到语言最具威力的高度。不论她对小酒店女店主说了什么,她的话是说尽一切的。说尽一切这四个字,在死付诸实施之前说出这最后几个词语是与这些人终其一生沉默无言相等同的。这些话语,没有人能够抓得住。


这样的事件在生活中每天都在发生,在告别的时候,在死亡的时刻,在自杀的当时,只是人们不加理会就是了。已经说过的事情,先此发生本应发出警告的事情,人们都轻忽忘却无所知了。


他们四个人一起卧倒在旧车站前面高速列车经过的铁轨上,两个人各自抱着一个孩子,等待火车急驰而过。断水人倒是没有什么可烦心的。


对断水人的故事还要补充一下,即那个女人——有人说是落后的——对于那种断然处置,她还是有一点懂得的:这就是她绝不可能,同样过去也绝没有可能依靠什么人能把她以及她一家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她已经被所有的人,被整个社会抛弃了。留给她的只有一件事,死路一条。这一点她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知识,非常严重,非常深刻,她有这种认识。所以即使说这个女人愚昧落后,自杀以后,如果还有人谈到她,那就应该回顾一下人们所没有去做的事。


在这里,不禁又想她来,无疑也是最后的一次了。我要说出她的名字,可是我不知道。


事情已经了结了。


在死前几个小时,夏天是那么炎热,一个小孩焦渴,要喝一点清新的凉水,那个落后愚昧的年轻母亲却等待时间到来,正在那里徘徊兜圈子,这一切留在头脑里是抹也抹不掉的。





菲贡·乔治


我的朋友乔治·菲贡三十五岁,这时他获得减刑释放。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他在监狱里度过十四年又七个月。在他的故事里总有点什么始终让我受不了,那就是他的结局,他的死。我这里是旧事重提,想讲讲这个人。当菲贡获释得到自由之后,曾经有几个星期是幸福的。突然一下,又出了问题。有一天,烦恼降到他头上,从此不论在哪里总是纠缠不去。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直到他死,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是让警察局把他处死的。菲贡是因为绝望才死的,他知道被捕坐牢这种事转移到监狱以外,释放对于他一无所用,也没有可能向没有进过监狱的人讲这种事,监狱,这种剥夺,就是这么一回事。菲贡从弗雷纳监狱出来,即陷入无法改变的孤独之中。我们听他谈,谈几个小时,几天几夜但是我们激动情绪一过,这个总在纠缠菲贡的故事也就从我们这里烟消云散,这种情况他并不是不知道。因为亲身经历其事的人与听他讲的人两者之间无疑必须有生活上的共同点才行,譬如工作,职业,道德,所从属的政治,等等。菲贡,他一直在写一本关于监狱的书,如果是那样,他的读者也必须是他认识的监狱里的犯人。监狱与自由生活之间尽管有关连,但没有共同点,相似性,甚至相去甚远。以至睡眠也各不相同,阅读也是相异的。如果说菲贡是幸福的,那是在他坐牢的时候,他在监狱里曾经担任图书管理人,筹划写一本关于牢房有如侵入私室进行盗窃的书。写这样一本书,在他看来就必须改变社会。菲贡失败了,因此只有死去。他的死是因为未能把他对监狱的认识传布给其他的人。菲贡把禁闭在监狱中的人日常生存状况作了极为精确的描写,凡他所住过的监狱全部组成人员中第一个人,从法官一直到检察官全部法国司法机构的curriculum vitae①,他都了解。但无济于事,没有用。坏就坏在菲贡对有关事件的那种忠实的诚挚,菲贡的纯洁,那是无疑的。他深深陷入事实的真相、现实的泥潭不能自拔,他是被毁了。如果菲贡避去自身的经验,另行设计,特别是去掉个人色彩,也许他不会绝望致死。他应该运用手段,为了别人把自已经受到的一切加以改装。他每天过的自由生活反把他拖回到监狱的日常生活。他怕的是遗忘。毫无疑问,在监狱的现实中有那么一种类似接受考验加入教门和我们这些所谓"体面人士"所要求的考验的确完全不同的测定标准。有关细节我还想得起来。甚至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也必须大吵大闹、威胁、耗费时间才能获得。三十年以来,监狱里始终没有电视机、收音机,我相信只有香烟可以卖给犯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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